第一百零三回 日月悬下无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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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回 日月悬下无新事
感觉可能是出场人物最多的一章……
孟知祥收到郢王府的请帖后,踌躇了几日,最终还是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登门拜访。不想他一下车就与马殷、任桓①等人照面,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几位地方大员、朝中重臣,互相对了对眼神,内心思潮起伏。诸人之中最为年长的楚王马殷捋了捋胡子,“郢王相邀,必然事出有因。诸位,请罢。”
这洛阳城中处处都有李嗣源的眼线,还是郢王府内最安全。
充当侍从的不良人沉默着接引宾客穿过回廊,来到议事的后堂。
宽敞的屋内没有点灯,借着月光隐约能瞧见主位上一个黑黢黢的人形。一只脚迈过门槛的孟知祥停下脚步,试探问道:“郢王殿下?”
黑暗中亮光一闪,李明达从怀中取出火折轻轻向上一掷,火飞起数尺,左手衣袖挥出,那火折为袖风所送,缓缓飞向室内四角的灯盏,逐一点燃,便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拿住一般。李明达衣袖向里一招,一股吸力又将火折吸了回来,轻轻吹熄,放入怀中。
这一手惊世骇俗的功力先声夺人,只瞧得众人目瞪口呆,佩服不已,回过神来连忙拱手行礼。瞧见郢王功夫如此神妙,他们不由得对所议之事多了几分底气。
李明达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请坐,待众人坐定后侍者上茶。她今日身着夔龙纹的紫衣,翻起挡住脖颈的领口在跃动的烛光中显现出三垣四象的纹饰。她盘膝而坐,双目闭合,掌心朝上,一副坐忘的清净模样。
马殷瞧了几眼郢王搁在膝上的白玉拂尘,微觉眼熟,转念又想:这天下间的拂尘不都是差不多样式的么?
任桓的目光落在李明达身后巨大的十二扇落地屏风,上面绘着逶迤群山,蜿蜒广河,鸿雁长飞,鱼龙潜跃,各色异花仿佛飘洒着香气。娥皇女英、汉水游女、巫山神女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女仙,奏着丝竹与钟鼓,捧着强弓与长箭,簇拥着两位云衣霓裳,不辨面目的人物。
右侧以飘逸潇洒的字体题了两句诗。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东来?②
任桓善于言谈,议论纵横,以文采受李克用赏识,以侄女嫁他为妻。他看到题诗后当即明白过来这是《穆天子传》中的故事:穆王西巡,宾于西王母。他心下纳罕:以郢王的学识,怎会犯这样浅显的笔误?传说中的西王母居昆仑丘,如何能在宗周之东?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拂了郢王殿下的面子,琢磨着找个机会悄悄提醒。
孟知祥在一众诸侯中较为年轻,这微苦的茶水越喝越是心焦,最先耐不住性子:“岐王想必是召我们谈论李嗣源的事情,还在等什么?”
“还有两位宾客未到。”李明达甩了甩拂尘,点向空出的两个位置。
这……?众人左看右看,平日里对李嗣源心有不满的权贵人物,应当都在这里了啊。
孟知祥和任桓与晋国亲近,比旁人多一点消息渠道,心念电转下想到两人,异口同声道:“莫非是……”
“并非你们所想的二位。”李明达预判了他们的预判,“她们各有要事,不能来此。不过,她们确然反对李嗣源。唔,他们来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并肩走入内堂,与在座几位诸侯一对眼,二人顿时全身僵硬。那年轻人脸一垮,转身欲跑。
他身体都未完全转正,李明达挥出的拂尘柔丝就搭在了他的肩头,身体滞重异常,竟无法抬起脚步。
所谓迅雷不及掩耳,不是不想掩耳,而是做不到啊!
也许只有武功强若岐国那对兄妹,才有办法看清郢王的路数。
李明达慢慢道:“尚素,来都来了,别急着走。九州聚铁,乃成一错字。你难道想步你父亲的后尘么?”
这年轻人名罗周敬,字尚素,乃是罗绍威之子,朱温的女婿,因此年纪轻轻就出任左右金吾卫大将军。③
罗绍威昔年出镇魏博,不能服众,向朱温求援。朱温借机将魏博八千牙兵尽数杀死,百万铜钱洗劫一空。魏博自此衰弱,不得不长期受制于朱温。罗邵威事后深为懊悔,自知是极大错误,道:“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王莽时钱币以铜铁铸作刀形,刀上文字镀以黄金,称为“错刀”。罗绍威以错刀之“错”喻错误之“错”,此错之大,聚天下之铁,也难以铸成。
罗周敬唉声叹气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一顿地走向座位。李明达收手,看了一眼与他同来的杨涉。
杨涉能在朱温手底下混到宰辅的高位,自然是看菜下碟的高手,尴尬一笑就乖乖坐定。
马殷皱眉道:“这二位乃是朱温逆贼的亲信,邀他们议事恐怕不太合适罢?”
罗周敬如坐针毡,杨涉不以为忤,悠然品茶。
李明达冷淡道:“如今我们要对付的是李嗣源,不是朱温,当然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说到亲信……老朽依稀记得楚王身上还有一个朱温逆贼所赠、天策上将的封号。天策上将一职是本朝高祖为太宗陛下专设,三百年来,别无分号。这样的殊荣,这样的礼遇,楚王也能算朱温亲信了罢?”提到“天策上将”时,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波动。
马殷不敢说话了。
其他人听她毫无顾忌地直言对付李嗣源,心中一震。虽然大家都是这么个心思,但如此大喇喇开诚布公,难免有点,有点……
不敢接话。
李明达环视众人,慢条斯理道:“人来齐了。老朽向诸位介绍一位新朋友,他是晋王的特使——”
屏风后转出一个面容平凡、气质温润的青年,笑眯眯地向所有人团团一揖。
没等她说完,孟知祥惊怒交加地跳起,叫道:“晋王?!你……您,郢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郢王是想将他们卖给李嗣源?!
众人大骇,面色沉重。罗周敬肩膀一颤,脸色灰败。
“冯可道先生。”李明达仿若不闻,自顾自说了下去,“稍安勿躁,老朽说的晋王,不是洛阳城中的李嗣源,而是先晋王世子,如今在潞州招兵买马、传檄天下的李存勖。”
“郢王殿下说的不错。”冯道笑容可掬,“在下受张承业大人举荐,忝为晋王府掌书记,承晋王重托,来促成各位大人与晋王的大事。”
就那么一小会儿,孟知祥已经想好要是他出了事,长子年幼,让妻子垂帘听政了!他明白错怪了人,讪讪一笑,“郢王,还请恕晚辈无礼。”他慢慢坐下,低着头突然对碗中碧绿的茶叶很感兴趣。
嘿,这茶可真茶啊!
吴王杨溥素来胆小,若不是李嗣源一而再再而三拿他独女当人质,他大概也不会坐在这里。他犹犹豫豫道:“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晋王世子以一州之地对抗中原半壁江山,安能取胜?若是来日牵连我等……”
李嗣源只愁没有借口开罪他们,这不是送上门了么。
楚王马殷、吴越王钱镠、罗周敬,还有几位低调的节度使,跟着点了点头。
李明达看向孟知祥和任桓,在座众人,他二人和李存勖关系最亲近。
孟知祥苦笑道:“明面上我自然不会出兵,但私下里嘛……唉,我若不帮小舅子,我的王后怕是要跟我和离!”
任桓低声道:“士为知己者死,先晋王待我甚隆,我理应报答。可我的家人都在洛阳城中……”
“届时,老朽会派人保护他们。”李明达将拂尘缠在肩膀上,徐徐道来,“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李嗣源咄咄逼人,意在削藩,诸位若萌生退意,无异于抱薪救火、以地事秦。如罗、杨二位历两朝而不失官爵,岂是常例?来日大祸临头,位不过封侯,车不过一乘,马不过一匹,随从不过数人,命不过旦夕之间,若再想南面称孤,岂不成为泡影?诸位,韩信、英布、彭越之旧事,不远矣!”
他们都明白,不管谁和李嗣源易地而处,都会想要削藩。秦灭六国以来,大一统的理念就刻在了所有当权者心中。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被削的是他们,就不太能接受了。何况李嗣源阴狠,说不准把他们命也削了。
马殷缓缓道:“郢王殿下,您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李明达笑了起来,“倘若有一日李嗣源的统治岌岌可危,还请诸位帮忙,一起断送了他。”
“……就这么简单?”前面铺垫了那么久,结果就这么个要求?听郢王的语气,难道有了单枪匹马做掉李嗣源的奇谋?还是说相信李存勖能顷刻攻下洛阳?
冯道揣着双手,见缝插针,“各位大人若是愿意对晋王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杨涉忧虑道:“诸位莫不是忘了石敬瑭在朝堂上的提议,李嗣源过不了几日就要登基称帝了!咱们再有所动作,可就是谋反的大罪!”
李明达平静道:“破局之法,从来在外不在内。老朽欲效仿谢东山④,拖延时日,之后的事……”
就交给那些年轻人了。
“今日之事,还请诸位慎之又慎,若有泄露,老朽孤家寡人不怕事,诸位可就……呵呵。”她冷电般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一转。
众人凛然遵命。
“小姑姑为什么不帮你拉拢那些诸侯?”降臣奇怪道。以小姑姑的口才,说服他们暗度陈仓援助岐国并不困难,只是多费点口舌而已。“只令他们作壁上观有点太便宜他们了罢?”
“她不想我理亏。”李云昭几乎立刻领会了李明达的用意。
若李存勖夺回晋国,与她合兵一处,已足够击败李嗣源。其他人的助力,都只会成为锦绣上添的花纹。
若是她成为了皇帝,也是一定会削藩的,面对曾经援助过她的诸侯,难免理不直气不壮。
虽然理亏也不妨碍她削藩……但被阿姐这样周全地关怀着,她真的很高兴。
“哦哦,我明白了。”降臣聪明才智不在李云昭之下,但她当年受的非议多了,不在意名声,对李明达的用意便不能很快领会。
“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鲜参突然跳到她俩面前,扮了个鬼脸。在她身后小跑的蚩离擦了擦不存在的汗。
这么多年,婆娘还是这么虎……他就是喜欢。
夫妻俩把杂务丢给了女儿和准女婿,一心一意地调养破败的身子。他俩年纪本就不大,底子又好,修养了一段时日精神劲头恢复了很多,愈来愈有年轻时候的光彩照人。这次趁着不良人聚头,他俩来中原玩来了。
鲜参兴致勃勃道:“我听说中原最漂亮最繁华的地方是长安和洛阳,上次我来长安还没好好玩就走了,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次我可要带着蚩离好好玩玩!”
“长安和洛阳啊……”李云昭认真承诺,“长安就在岐国境内,你们想去就可以去。下一次你们来中原,洛阳必然归于我手,到时候你们想去哪玩就去哪玩!现在……你们还想去看看凤翔城么?”
我的凤翔城可不见得比这两座城池差呢!
“好耶!”鲜参像小姑娘一样开心地摇头晃脑。蚩离不说话,默默看着她一起笑。
“李姑娘,那条炼制兵神的小白蛇呢,你还带在身边么?”鲜参关怀一下他们苗疆的特产。
“在我这里,”降臣从袖中掏出小白蛇,“我借去抽取毒液做了些研究。”
“什么,你也对这个感兴趣?!”鲜参的眼睛简直在发光,当即一把拉住降臣表演起了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两人从药理毒法聊到苗疆风物,话匣子一开怎么也收不住。
蚩离也在听着。妻子的每一句话,蚩离都在认真倾听,只是回复得有些慢。
李云昭微笑着听了几句,发觉是自己不怎么了解的领域便放弃了,脚步轻盈地离开。石瑶走了过来,不言不语地在她掌心放了一个锦囊。
“这是什么?”
“我在藏兵谷收拾大帅遗物时发现的。按大帅的意思,这是他生前最后一卦,送给岐王你的。”
李云昭抬起锦囊对着太阳,欣赏着上面精致的绣工,“好,我收下了。”等石瑶离开后她低笑道,“我身边能掐会算的人才这么多,着实不缺这一卦。你说对么,卿卿?”
她转过身,十分从容地看着被一个昵称弄破功的侯卿。不用这个法子,她也知道他在附近。
整个刺史府内功力和她相近又得闲的人,可只有他了。
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李云昭看完写有卦象的纸条,团了起来收回锦囊中,朝着侯卿摊开了一只手。
“要不要试着为我卜一卦?”
①第五季第六季出现的几个大臣应该是有原型的,但原作感觉就是用了个名字,这里我会尽量贴合人物生平。
②不能算写错。西王母是掌管长生的女神,而周原差不多就是后来的凤翔,长安和洛阳在凤翔东面总没错吧?晋阳自比西王母,把女帝比作周穆王,所以刻意不画人物面容。
③其实他是朱友贞女婿,他两个哥哥才是朱温女婿,但朱友贞不是被我写绝后了么……
④好像看到过一个说法,桓温想篡位,向谢安讨要九锡套餐,然后谢安就拖,硬拖,一件一件慢慢给,后来把桓温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