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边关苦寒，天穹不似盛京那般湛蓝，无论天晴与否，都有一层薄云贴在上面，太阳同云结合一起，云在哪里，它在哪里。只不过云太多，经常遮住太阳，上午还是白茫茫一片，不能直视，吃过午饭出门再看，就已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席卷大雪纷扬。

    顾逝川忙里得闲，在书房细细咀嚼从盛京传来的信件。

    他在此已三月有余，手中家信积攒一叠，每每思念公主，就取出读看，没有新信就读旧信，一字一点不肯放过。

    不过这月德明的信来的愈来愈慢，以往十天七天一封，现在变成十几天才来一封，并且信的篇幅远不及以前的长，顾逝川询问留在德明身边的疾风骤雨，得到回复是，公主安好，一切平安。

    是离开太久，小鱼已经无话对他说了吗？顾逝川心口一紧，不留神手劲大了，将手中信纸攥的褶皱，急忙放在桌上，用茶壶的热底，仔细抚平，若是心也能这般轻易抚平就好了，信纸平展了，可心还是皱皱巴巴的。

    “顾大人，又在读信呢？”六皇子从门口信步而来，赵文跟在后面，听见六皇子戏谑的话语，强压下脸色不渝。

    “旧信而已。”顾逝川将信纸折好放入木匣，木盖打开能看见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叠，赵文不留痕迹把目光离开，心中燃起的火恨不得把这里烧个一干二净。

    别急别急，昨日木迩罕密信，北疆以准备妥当，很快不仅是这里，还有盛京那里，都会是他的，包括德明。

    “顾大人同皇姐真是情深，等郑州大人来换我等，顾大人就可同皇姐相见了，再忍忍，嗯？姐夫。”六皇子说话一直都没个正形，赵文越听越窝火，当年他还同德明有婚约时。六皇子经常喊他姐夫，现在听见他这样唤别人，着实不是滋味，耳听那头六皇子说的话越发不着调，赵文终于听不下去，起身笑着告退。

    六皇子无谓的摆摆手，整个人探出半个身子，打趣要看夫妻信中私语。

    赵文转身离开，衣袖下的手攥紧成拳。

    看赵文离开，顾逝川唤福禄让他在门口盯着，有人来知会。

    六皇子笑意不减，手蘸水快速在桌上移动。

    “赵王，擒。”

    顾逝川颌首，将茶水泼在桌面，字迹融入其中，再看不到踪迹。

    外人看赵王是作为皇帝心腹召进宫中陪驾，实则是被软禁。顾逝川等人送别北疆使团后，假意回京，在路上被圣旨拦住，让他们暂时留在此处顶当地官员的差，等上任官员来后再回京。

    而上任的官员是不是赵王门下的郑州，那就不一定了。

    “行了，我先走了，姐夫慢慢读。”六皇子揣着手炉，揶揄笑着离开。

    顾逝川拱手送客，看着装满信的匣子，有些黯然神伤。

    不能怪德明写的字少，她人不在公主府，后面几封信内容都是她瞎编的，天天钓鱼喝茶都是假的，舟车劳顿惊魂动魄才是真的。

    边陲多小城郡，德明他们跟随陈百川一行人来到逢云镇，逢云镇虽是小城镇，可里面热闹不输大城，而且此镇盛产一昧珍贵药材，又处于交通枢纽，所以往来商队众多。

    陈百灵是偷偷跟着大哥来的，看腻了江南软山暖水，就想换个口味瞧瞧边塞的马川行雪，谁道路上遭遇不测，被山匪劫了去，好在山匪当时劫她主要想索要钱财，没太难为她，可也把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吓个够呛。

    “雅夫人去边陲做什么？”陈百灵依偎在德明身旁，商队受损，陈百川不忍meimei跟着风餐露宿，便祈求德明载陈百灵一程，这几日陈百灵一直在德明车架内。

    德明的姓为皇姓，为不引起不必要的注目，德明用母姓   。

    “去寻我夫君。”德明笑着答道。

    “夫人带着孩子寻？”陈百灵好奇，端庄美艳的夫人带着未足一岁的孩儿寻找不知道为什么跑到漠北的男人，陈百灵小脑瓜演了出爱恨情仇的大戏。

    德明即使打断她越想越偏的脑洞，“这个孩子是我…”德明愣住，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佳馨，“是我被人所托，来这边寻父母的。”

    唔？大人寻夫君，小儿寻父母？好奇怪的组合。

    “能寻到吗？”陈百灵忧心忡忡问道。

    “能吧。”德明放下手中书卷，看向一次安睡的安礼。这一路上，德明不是没有打探过人家，但都不合适，现在越走越远，她也不确定能不能寻到？

    “夫人，前方入城了。”疾风在车外禀道。

    青秀撩开车帘，入眼是一堵高耸城墙，城头三个大字镶嵌其中，逢云镇。

    逢云镇有钱，连城楼修的都如此阔气。

    “好诶！！终于进城了，我要好好洗个澡，那个土匪窝臭死了！”陈百灵欢欣雀跃的从车窗探出，大声喊着前方陈百川:“哥！哥！先订客栈！”

    陈百川被自家小妹喊的头疼，扶额打马过来，把陈百灵左右转动的小脑袋按进马车，猝然看见德明带着笑意的眼，俊秀面皮腾的一红。

    江南多美人，陈百川还常常带着商队辗转各处行商，见过南方温柔娇俏的小家碧玉，也见过北方明艳恣意的大家闺秀，连西边的异域风情他也是见惯不惯，唯独见德明，惊鸿一瞥，过目难忘。

    特别是她周身气度，遇事冷静果断，更让陈百川心动，但听她的侍卫侍女皆唤其夫人，才知佳人早已为他人妇，情动与失落酸涩难耐。

    “小妹无礼，让夫人见笑了。”陈百川第一次觉得夫人两字带着苦味。

    德明摇头，礼貌又疏离。

    “这几日小妹叨扰夫人，谢夫人收留小妹，入城后，夫人食宿皆有在下安排，夫人意下如何？”陈百川低声温柔问道。

    “哥！你对我都没这么温柔过！”陈百灵不服。

    “别胡闹！”陈百川被自家meimei的没眼力气的头疼，他本来想让百灵在夫人身边帮他多打听一下，夫人带着小孩来这么远的地方，不见她夫君，可见她同她夫君之间很可能存在龃龉，可他小妹每天腻在夫人旁边，带来的信息都是什么“雅夫人的衣服花纹真好看。”“雅夫人的发饰真的好精美，在家都没看过。”“雅夫人说话好好听哦，轻声细语的。”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陈百灵翻了个白眼，转身趴在德明怀中。德明轻拍小姑娘后背，对陈百川点头道谢:“那就麻烦陈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没关系，陈百川安慰自己，不急一时，陈百川笑的愈发温柔。

    一旁的骤雨将此景全然看在眼里，内心为自家大人捏了把汗，在晚上写密信时，斟酌了许久才弱弱的加了一行小字。

    “呃…有一个男的，名字中也带川字，好像，喜欢公主，但是公主没理他。”

    顾大人:oh   no！不要周边不要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