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沉没于破晓时分（中）

    龙骨巨渊与马尔库斯沙漠交界之处，阿尔卡隆火山之上。

    火山公馆内。

    巨大而空旷的大厅中，抬头可见圣树徽印，地面上铺着猩红如鲜血、滚动如岩浆的地毯。火炬排排燃起，圣乐于雕像口中奏响，庄严肃穆的同时，阴森而诡异。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迎接贵客的时间段。「火山公馆」的馆主，索耶·罗德尼如是想到。

    从外表来看，他是一位严肃的中年男性，内在也是如此。他有一头修剪整洁的白色短发与胡须，面部轮廓深刻而硬朗，一双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睛下方，是颇具堪培拉特色的鹰钩鼻。

    此刻他紧紧抿着嘴唇，神情颇有些紧张与不悦。

    不悦是由于这位贵客的突发奇想，这导致他不得不在半夜，在一个连囚犯都睡得死沉的时间，大张旗鼓地跑到前厅来迎接；而紧张是由于这位贵客的身份。

    马尔库斯的「大灾变」，火山公馆早就看在眼里。他们并非毫不作为，只是这不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火山公馆建立的目的，其一是看守并管理受圣树教会所制的全部囚犯，其二则是矗立一道龙骨巨渊与人类社会的哨站。这地方远离尘世，狱卒们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就连物资都要靠格里芬空运过来。公馆设立的巨大法阵与豢养的诸多生物，能够有效抵御来自龙骨巨渊的魔物，但是这种诡异的天气问题与现象，他们爱莫能助。

    别说是他们爱莫能助，圣树教会总部也拿这件事没办法，圣树之力不管用。于是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索耶就选择了上报，总部纠结来纠结去，终于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然后选择了摇人。

    这事没办法，只能摇人。摇的不是别人，而是贯月结社那帮一个个脑子都不正常的魔法师。

    这群疯子，跟他们讲事关重大、世界毁灭什么的，一点用也没有，他们不在乎。圣树教会好说歹说，终于以「帮助研究」的名义，加之难以估量的代价——天文数字的金钱只是代价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请来了贯月塔尖的「顶上七夜」之一，精通咒言与术法、甚至能够重塑区域以太网的七星魔法师，语言学派的君主。

    而他现在等的，就是这位难以捉摸的魔法师。

    「吱呀」一声，沉重的公馆大门缓缓打开，馆外熔岩流淌，火光照亮了来人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那人没有停顿，没有迟疑，一头淡青色的长发被整齐地盘起，步伐沉稳却轻缓，身姿笔直修长。

    索耶牵动唇角，不太熟练地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左手置于胸前，鞠躬行礼：「欢迎您的到来，阁下。」

    来人没有任何废话，或者说他压根无法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他耳垂上坠着的某条形似章鱼的流苏，那东西张大不存在的嘴，尖利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假惺惺的欢迎就不必了。圣树教会要是别总把心思花在这种没意义的事上，也不至于养出你们这群吃官粮的废物。」

    索耶听了无动于衷，他的下属却没有这么平静，纷纷对着那人怒目而视。圣树教会出来的年轻人，总是刚正有余而圆滑不足。要不是有人拦着，几乎下一秒就能扑出去高喊决斗。

    索耶抬起手，喧嚣立刻便停歇下来。他立刻挂上最官方的表情，询问道：「您说的是。『驱云』仪式即刻就可以开始，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的？」

    「驱云」，顾名思义。他们要想办法将头顶这片挥之不去的赤色云层彻底驱散。无论这对魔物泛滥是否有用，至少能起到极大的振奋效果。

    「足够的时间，还有绝对的安静。」那只玩偶说道，它的话很正经，可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像是在嘲讽或是阴阳怪气，「任何人的打扰都将造成影响。」

    索耶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招来下属：「通知下去，『沉没』提前，即刻进行。」

    下属吃了一惊，略有些迟疑：「可这与往常规律不符，要是误伤了沙漠中的行人或是……」

    「该提醒的人，我早就都提醒过了。」索耶深知有哪些人会在这个时间点跑来沙漠，消息早就放出去了，「避不避得开不是我们该担心的。难道等到云层散了，你还要通知利波城的人注意防晒吗？」

    下属不再质疑，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阁下，请跟我来。」索耶重新看向那位魔法师，「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进行仪式的房间。」

    ●

    卡俄斯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砍得第多少刀了。

    她攀上地龙脑袋这件事似乎激怒了对方，它不再专心应付自己身上的小蚂蚁，而是转向了在脚边不停转悠的哈里森等人。

    卡俄斯喊其他人赶紧跑，因为这玩意儿全身坚硬如铁，表皮刀枪不入，她连个能下刀的地方都找不到，魔法也完全用不出来。她一时半会儿应付不了，说不定会拼得鱼死网破。

    但彼得斯却颤着声让其他人千万别乱跑，一旦地龙像刚刚那样钻入地底，速度将是他们的数倍，被追上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这样与它对峙，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篝火早就熄灭了，周围只剩下黑暗，以及不断响起的刀剑撕裂空气的声音。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想将手杖插入地龙柔软的口腔中，可完全无从下手。

    这只临时组建的小队里，没有人正面对上过地龙。它只是嘶吼一声，或是踏一踏地面，便能让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他们就绝望了。地龙远不是他们这种二流雇佣兵能对付的，一遇上就只有死的份。这是高等魔物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纵使遇上的是人类，也会和那些沙驼兽一样，全身瘫软、无法动弹。

    但卡俄斯却仿佛不怕死一样，几乎想也没想就迎了上去，那把看着就不锋利的手杖在地龙体表一次次地被弹开，接着又继续往上劈砍。

    这个场面实在是过于惊悚和刺激，也过于令人匪夷所思了。好像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偏偏她的速度快得要命，那只地龙还真的拿她没办法，只能不停地嘶吼以展现自己的愤怒。

    于是其他人突然又觉得不可怕了。

    就突然有一种，魔物再强也是魔物，都没什么脑子的感觉。

    哈里森和奎因在地龙的前方，帮助卡俄斯吸引它的注意力，不停地躲避从它口中喷射出的火焰，还有自脚边悬浮飞起的沙土；彼得斯则是紧紧地缠着那条杀伤力极大的铁尾，防止它用尾巴将卡俄斯抽下来；黛西和卡俄斯一样，不停地在寻找它身上最柔软的地方。

    听上去似乎很简单。然而哈里森与奎因已然狼狈到无以复加，头发、衣裤，全是被火焰燎到的痕迹，奎因更是因为躲避不及时，半条手臂已经变得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