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阿姨求求你…给我一点钱吧，我肚子饿得快要死了…”

    ”哼！那你就去死吧！”

    ”拜託你…我肚子好饿……”

    ”干我什么事啊？小乞丐走开走开！”

    ”好饿…好饿……”

    ”好冷…今天又要睡在哪里？啊、公园又先被别人佔满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要受这种苦？”

    ”好想死…啊…要是我死了那该有多好…就不用忍受这种飢饿的感觉了……”

    ”呜呜呜呜…好痛苦……”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小辰………”

    逼逼！逼逼！逼逼！

    唔，又做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噩梦了吗？

    清晨时分，杨若辰被闹鐘吵醒，现在是早上六点，想想她昨晚在曼尼百货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到家，等到洗完澡、躺上床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她躺在床上的时间也不过才三、四个小时，现在又必须被迫离开温暖的被窝。

    啊啊，在这种即将入冬、冷颼颼的秋天，这种无法赖床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受啊。

    换好衣服、简单俐落的梳妆打扮后，杨若辰拎着包包出门后，便坐上公车，然后准备换捷运前往曼尼百货。

    不只一次的有人问她说，都当上店长了，为什么不乾脆买一台车代步，难道买不起吗？

    当然不会是买不起，而是她不想买。

    有车子要干什么呢？会比较方便吗？在壅塞的台北既要找车位、停车等，平常三不五时还要保养、加油什么的，当然，钱不是问题，杨若辰只是单纯的觉得，难道坐大眾运输不是方便的多吗？

    杨若辰下了公车，看见路边有个乞丐正在往地上不住的磕头，前面摆着一个铁碗，里面放着几个零星的铜板。

    杨若辰停下脚步，从包包里拿出皮夹，抽了几张千元钞票丢进那铁碗里，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乞丐见到那几张蓝色的纸钞，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大概是怕杨若辰会后悔把钱拿回去，那乞丐赶紧抱紧了那口铁碗，紧张兮兮地望着杨若辰的背影，直到她走远了，那乞丐才把那几张纸钞给收进口袋里，然后继续在地上拚命的磕着头。

    「店长，提醒您今天九点半有全店大会。」

    「知道了，谢谢你。」杨若辰掛上电话，走进捷运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气逐渐转冷，现在已是十月下旬，入秋后，天气变化莫测，昨天明明就还出大太阳的，今天又是阴风阵阵，这气候实在令人很难捉摸。

    哈啾！

    杨若辰擤了擤鼻涕，突然惊觉自己的喉咙好像有点痛，惨了，该不会是感冒了吧？哎！真是该死，杨若辰根本忙得连看医生的时间都没有。

    出了捷运站后，杨若辰走进便利商店买了包感冒成药，然后才慢步的走进了曼尼百货。

    「店长早。」

    「早。」

    「店长，早安啊！」

    「早。」

    出了电梯，走进店长办公室，杨若辰倒了点水吞了成药，然后便坐在椅子上休息。

    哎！看来感冒好像又加剧了？杨若辰一边开始冒冷汗，甚至连头都开始痛起来了，是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的后果吗？

    看了看墙上的掛鐘，现在是九点，也差不多该先去会场准备主持全店大会了吧？

    杨若辰才一刚站起来，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她手脚无力差点失去平衡，赶紧昏昏沉沉的扶住墙，咬紧牙根站了起来。

    啊啊，不会吧？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可不能倒下啊？

    这几年来什么苦她都受过了，一点点小感冒算的了什么？她可不能在这重要的时刻…

    杨若辰大口的喘着气，感觉浑身无力，忽然一个踉蹌，她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

    程以琪走进曼尼百货的员工出入口，她打好卡，脱下口罩，身体冷得直发抖。

    哎！这几天天气变化真的令人很难预料，昨天明明就是好天气的，今天却冷的要人命，要是稍不注意的话应该会很容易感冒吧？

    上了电梯，程以琪看了看錶，现在也才八点半左右，整个楼面空荡荡的，她似乎又是最早到的。

    全店大会是九点半才开始，其实只需要在九点半之前到就可以了，但依照程以琪的习惯，她总是会提早一个小时到，就像是平常是十一点开店，十点半开早会，她也总是在九点半就到了。

    走进”熊宝之家”的柜位上，程以琪拿出小板凳，坐在一旁好好的享受她的早餐葱饼夹蛋和温豆浆。

    哎！其实今天不该是程以琪来开会的，她一边忿忿不平，一边又怨自己实在是太胆小了。

    全店大会通常都会在开店之前，所以必须得提早到，正常来说都是早班的柜姐必须去开会，但程以琪明明就是晚班，却在昨晚接到她的配班小璸打来的电话，说她头痛，问程以琪是否可以跟她换班？

    即使程以琪知道小璸一个月平均会头痛两次、肚子痛三次、大姨妈来两次，即使她明明知道这是藉口，但她又奈何的了小璸？

    小璸是公司高层的亲戚，当初本来就是靠关係进来公司，迟到、早退、翘班不说，还老爱仗势欺人、佔程以琪的便宜。

    但是一方面小璸的背后有公司撑腰，另一方面她又比程以琪资深许多，就算她光明正大的偷懒，程以琪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眼见自己被欺负而无处可申诉。

    又休息了好一阵子，已经快要九点了，这时已经陆陆续续的有几个柜姐来上班，柜姐平常间间的没事，就是会多碎嘴几句，每天早上都可以听到各式各样不同的八卦，程以琪有时候虽然听不太懂，但也总是听的津津有味的。

    「哎！上班已经累个半死啦，为什么还要开什么全店大会啊？」

    「还不都是开给店长和百货高层自爽的大会，每次都只会囉嗦个不停，讲一堆勉励的话、其实一点重点都没有，就跟小学生开朝会一样。」

    「自从杨若辰上任以来，每天就好像在打仗一样，简直就快累死了。」

    「不过业绩是真的好很多了啦，我现在平均的薪水也比以前多好几千块呢，累是累，不过还是值得啦。」

    「说的也是，这个杨若辰年纪轻轻的就可以当店长，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靠关係，没想到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是啊，听说她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耶，喂，你那个医生弟弟不是也没有女朋友吗？要不要介绍一下？」

    「我弟弟哪配得上人家杨店长啊？杨店长不仅办事能力高强、长的又美而且气质出眾，我看应该很少男人配得上她吧？」

    「我之前有听过一个传闻喔…听说杨若辰一直没有交男朋友是因为她和梁董事长一样是”那个”……」

    「什么？真的假的？」

    「对啊，而且听说她…」

    程以琪戴上耳机，不愿再去听那些流言蜚语，想起杨若辰她就深感懊悔，觉得自己那天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太应该。

    在和那有钱贵妇发生争执后的隔天下午，那小男孩便带着meimei来柜上找程以琪，一脸欣喜若狂的对她说道，「熊熊jiejie，你看！」

    程以琪看着那男孩怀里正抱着一隻”熊宝”，她不禁万分疑惑的问道，「咦？你怎么会有？」

    「我也有哦！」男孩的meimei也是一脸兴奋的拿着手上的熊向程以琪献宝，两人的脸上充满了喜悦，程以琪万般不解地望着那两兄妹。

    他们手上的那隻”熊宝”，也就是当天令她和那贵妇起争执的主因，这隻熊全世界可是只有限量十隻，这别的地方可是买不到的，为什么一下子会出现两隻呢？难不成…是盗版的吗？

    程以琪赶紧蹲下身，紧张兮兮的对着那男孩问道，「弟弟，你这隻熊宝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店长阿姨送我的啊。」

    「什么？」程以琪愣了一下，杨若辰送的？怎么可能？她赶紧又继续问道，「杨若辰…呃…就是昨天那个店长阿姨…她到底带你去哪里了？」

    「去我家啊，她看了我家之后，又说有事要找我爸爸，但我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那阿姨就在我们家待了好久好久，和meimei玩、然后还帮我们打扫家里，后来meimei说她饿了，阿姨就带我出去吃饭、又带我们去超市买了好多好多东西，然后到半夜爸爸才终于回来。那阿姨一看到爸爸就跟他说，”喂，想换份工作吗？你的工作看样子是无法养活这两个小鬼的。”」

    哥哥才刚说到一个段落，meimei又抢着把话接了下去，「后来那个阿姨回去之后，爸爸就抱

    着我们哭了好久好久，然后跟我们说那个阿姨是我们家的恩人。」

    「是真的吗？」程以琪一颗心跳得飞快，「那这两隻熊宝她是怎么给你的？」

    「今天早上她拿到家里来给我的，她对我说，如果是为了meimei好，就要好好努力念书、然后长大之后保护她，那阿姨还说，”哼！小鬼，你以为只靠一隻熊就能够给meimei幸福吗？这世界上没有如此便宜的事。”说完后她就把熊宝拿给我，然后就走了。」

    程以琪苦笑着，看来杨若辰果真一如梁世芸所说的，是个面恶心善的傢伙。

    真是的，要是杨若辰老实的说她是想帮助那男孩的家庭不就没事了吗？还让程以琪白白的误会她一场，还…还骂了她许多不堪入耳的话。

    啊啊，越想就越觉得对不起杨若辰，程以琪一直想找个时间好好地和杨若辰道个歉，可是却越想越觉得丢脸，不晓得该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向她道歉，始终拖拖拉拉的拿不定主意。

    这时，程以琪忽然看见唐芷云笑笑地朝着她走了过来，她赶紧拿下耳机，结束思考。

    「嗨，以琪！你今天是早班吗？」

    「是啊。」

    「那你今天下班后有事吗？」

    「怎么了？」

    「你先说你有没有空嘛！」

    「是有啊，要做什么？」

    「呃、那…」唐芷云忽然红了脸，看起来尷尬万分地说，「那个…我姐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什么嘛！唐芷云总算要出手了吗？这可是她第一次约程以琪单独出去呢，程以琪看着唐芷云既期待又忐忑不安的表情，不禁打从内心的觉得她很可爱，只好笑笑地说，「好啊！免费的当然好。」

    「真的？」唐芷云一脸兴奋地说道，「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唐芷云开心的又叫又跳，程以琪彷彿也被那种开心的情绪给感染了，不禁也开始期待了起来，看着唐芷云帅气俊秀的脸庞，程以琪心头一热，忽然有种心脏猛然砰砰直跳的感觉。

    什、什么嘛！真是奇怪，她以前从来不曾对唐芷云有这种砰然心跳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难道自己真的被唐芷云攻陷了吗？

    「你怎么啦？脸这么红？」

    「没有啊。」

    「那你的脸怎么会那么红？」唐芷云摸了一下程以琪的脸颊，「啊！好烫，你好像发烧了！」

    「你…你别碰我！」程以琪慌乱地推开了唐芷云的手。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我先回去了…下班后再来找你…」唐芷云尷尬对着程以琪说道，然后便落荒而逃的回到柜上。

    看着她的背影，程以琪的心跳越来越加剧，呃，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该不会真的对唐芷云…不会吧？

    程以琪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看了看手錶，距离开店还有半小时。

    程以琪发着呆，望向了店门口的熊宝海报，忽然间想起了杨若辰。

    哎，反正间着也是间着，不如趁这个空档去向杨若辰道个歉吧？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来上班了吧？选择在这时候去找她，她应该会比较有空、也比较不会打扰到她吧？

    向隔壁柜的大姐问了店长办公室的位置所在，程以琪便起身朝着店长办公室走去，一路上不免战战兢兢的。

    程以琪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待会看见杨若辰该向她说些什么才好？呃，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便是了。

    站在店长办公室前，门并没有关上，程以琪便大胆地走了进去，走进店长办公室，灯虽然是亮的，但是座位上空无一人。

    程以琪正暗自纳闷着，却突然听见地上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唔…」

    程以琪愣了一下，随着那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讶异的发现杨若辰竟然一脸惨白的躺在地上，似乎是昏了过去。程以琪吓的花容失色，赶紧衝上前把杨若辰扶了起来。

    「店长、店长？你怎么了？」程以琪蹲坐在地板上环抱着杨若辰，望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充满了红晕，还在自己怀里轻声娇喘着，再加上她身上那股淡淡的体香味，忍不住心中一荡。

    杨若辰缓缓睁开眼睛，抓住程以琪的手，气若游丝的说道，「你是…卖熊的女孩…」

    「是啊，是我。你生病了吗？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

    「不，待会要开全店大会…我不能缺席…」

    「别傻了，我看你连站起来都有问题了，走吧，我带你去医院。」

    「不行，你打给世芸，叫她带我去开会，用我桌上的手机…」

    程以琪眼见拗不过杨若辰，只好乖乖的拿起杨若辰的手机，她赫然的发现杨若辰手机的桌布竟然是歌手何騏的照片，不免暗自在心里笑了笑，原来杨若辰也会喜欢偶像啊？

    点开通讯录，找到了梁世芸的名字，程以琪便拨打了梁世芸的电话。

    「喂？小辰吗？」

    「呃，梁课长，我是程以琪，杨店长她昏倒了，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什么？我马上过去。」说完，梁世芸便急急忙忙的掛上了电话。

    不久，梁世芸便匆忙的赶到了店长办公室，这时程以琪已经把杨若辰抱到沙发上坐定位，也装了几杯热水给她喝，虽然她已经回復了点精神，但是身子依旧还是很虚弱，要去主持全店大会似乎是真的有点勉强。

    「不行，你得先去看医生，你发烧了。」梁世芸摸了摸杨若辰热得发烫的的额头说道。

    「可是，我不去不行啊，这是週庆前的大会，我如果不去的话…」

    「没问题的，请陈副店长主持也是一样的，我待会再通知他一声。不过我待会倒是有点急事，不能带你去看医生。以琪，能麻烦你帮我这个忙吗？」

    「什么？你要我带店长去看医生啊？」

    「没错。」

    「可是我待会还要上班呢。」

    「放心，我会打电话去你们公司派人来支援，就说是店长有要事拜託你的就好了。」

    「可是…」

    「以琪，拜託你了，这些是计程车费、医药费，剩下的就不用找了，好了，快去吧。」梁世芸从皮夹里掏出五千元，递给了程以琪。

    拗不过梁世芸的苦苦哀求，程以琪只好勉强答应，两人合力把杨若辰扶上计程车，梁世芸又交待程以琪一堆有关于照顾杨若辰的事宜等等的，才继续回到公司忙碌了。

    带杨若辰到医院看了医生，幸好她只是因为太过于忙碌、连续好几天熬夜疲惫不堪，加上有一点小感冒发烧，所以才会体力不支昏倒，身体大致上是没什么大碍。

    医生只吩咐了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多喝水和多补充点维他命c等等，便叫杨若辰回去休息了。

    走出医院，程以琪看着脸色惨白，虚弱不已的杨若辰，实在不忍心丢她一个人，只好温柔的对着她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那你呢？」杨若辰声音孱弱的说道。

    「反正之后有人代我的班，我就一起去你家照顾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如果你可以照顾的好自己，就不会生病昏倒啦！」程以琪没好气的说道。

    杨若辰尷尬的苦笑着，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程以琪的话，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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