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真心话

    有本也等于没本。伙伴们的结论竟然是走险棋，宁芸芸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就算只出一张嘴，宁芸芸承受的压力还是比他们大，因为听眾就是衝着『那张嘴』打开收音机，她的声音就是节目的主轴。要她放下『表象练习』的面具，对陌生人进行货真价实的交流，宁芸芸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节目开播前、已经蹦蹦跳到快休克的程度。

    不过伙伴们说得对，总有一天，她必须离开屏障的保护。

    她曾经天真以为，用自己的声音陪伴梁伍亿，没有被拒绝的负担，自由自在在虚空传达自己爱慕的心声，已经足够。

    直到粗鲁率直的蓝子龙出现，介入彼此的生活。

    蓝子龙从来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不完美，也因此让她对自己的内外反差释怀许多。他在她心中植下被呵护与被冒犯的回忆，却从不让她感到被轻忽。

    其实，她转换『表象练习』的设定对象已经有一段时间。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在节目製播时，她可以明显感到自己比较能够轻松说出心里的话。

    而当她发现，他已经听过自己自己的节目，还来不及感到害羞，一切却已经结束。

    害怕面对人群的心结，最终还是误了她。

    宁芸芸期待能够透过广播，再一次传递对他的信任与期待。

    其实，真要当面说，她也不怕了。

    「芸芸，这首『lemontree』结束后，你就放轻松跟观眾聊一些心里的话，引起情感的共鸣后，我们就开放call-in，没问题吧？」林晓青透过耳机，跟播音室沟通。

    隔着玻璃，宁芸芸比了个ok手势。

    调整呼吸，她准备第一次用自己真实的个性，接受未知世界的回应。

    在音乐淡出后，宁芸芸不再特意压低嗓音、也没有更动keybroad上的调音按钮。只是闭上双眼，沉浸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她的声音还带着隐约的颤抖。

    「欢迎回到『水色柠檬之恋』。不知道听眾朋友们，是不是有这样的经验？越是想挣脱、却被綑绑越紧？越想要逃避、那课题却一再再重回眼前，犹如永不止息的恶梦……」

    林晓青对苏淑芬使眼色，「帮芸芸衬一首不要太沉重、可以沉淀心情的背景乐，快！」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ok吗？」苏淑芬在一旁手忙脚乱。

    「都好，快一点！该死！没想到要她一撤掉武装，就要谈这件事。感觉芸芸会下手太重，千万别让节目调性下坠太多。」林晓青很瞭解合作伙伴的个性，忐忑不安起来。

    「也不能怪她，她若不说出这件事，其他事她都没办法说出来。」身为好朋友，苏淑芬早就猜到可能的发展。

    「从小，我的心里藏了一个秘密。周遭的人为了我，做了许多特别的安排与保护。这个夏天，我被传播学院的公推会长鼓励，鼓起勇气，挑战一件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的事，试着学习游泳。」

    「哇！这是告白梁伍亿学长吗？」苏淑芬反应超兴奋，被林晓青比了一个嘘。

    「但是那并不容易。因为水对我来说，代表危险，代表一个伤痛。再次靠近它，我需要全世界的勇气。

    我曾经跟大家一样，在幼稚园上学前吵着要穿蓬蓬裙才要出门的小女生，曾经拥有在下雨天踩在水花上会尖叫的幸福。但是因为我的任性，在我家游泳池进行大清洗的时候坚持下水，我mama为了救我，在没有办法传递声音的水底，永远地沉睡了……」

    宁芸芸在麦克风前落下眼泪。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每当我想哭、每当我想要说话，我就会想起在mama的丧礼上，那些叔叔阿姨说我没有资格掉眼泪。每当我想笑、想要回家和家人分享我的喜悦，他们就会说，如果你mama还在、该有多好？

    那些批评的声音，让我不能呼吸，我常常感到窒息。我只要直视人们的眼睛，我就感到恐惧，恐惧自己的罪，会再次呈现在眾人面前。所以我把自己藏起来，大家看不见我，就不用去听那些话。直到我在学游泳的过程中，遇见了我的教练……」

    啊？厚！

    宁芸芸撕下保护罩，战斗力更强吧？刚刚告白完梁伍亿，现在又要告白海豚王子了吗？

    播音室外的林晓青与苏淑芬对望一眼，他们祈祷节目播出，不会被蓝子龙的铁粉听出端倪。如果幸运地没被疯狂粉丝大卸八块，就要高呼哈利路亚。

    「晓青，我们的网路收听率爬上来了！」苏淑芬望了电脑一眼，声音掩不住激动。

    「现在状况如何？」

    「比收听率最好的时候，还要多五百人次。」

    两人面面相覷后，望向在播音室紧闭双眼的宁芸芸。

    窥探果然是人的天性，触动情感才是做节目的必杀绝招。

    『水色柠檬之恋』的成功或失败，在此一举了。

    「无论我的学习状况多愚蠢、停滞多久，他永远都只有一句话：『我会陪你。』

    针对我这无解的身心状态，很多人都想带我衝过难关，赶快脱离谷底。

    但只有他，让我感觉即使没有完全走出阴霾，他还是对待我如一般正常人，没有过多的同情，只有尊重。这让我能够真正放松，不再担心自己不正常。

    我知道这是一种依赖，一种习惯。我还分不清我们之间有没有喜欢、算不算爱，但命运就把我们分开。」

    「告白！这是告白！」苏淑芬抓住林晓青的袖子拼命摇晃。

    「你也克制点！节目还在继续啊。」林晓青觉得自己应该要进入镇暴模式。

    「其实每一个人的生命，无论有没有喜欢的人陪在身旁，都必须独自面对剩下的旅程。只是再也没有教练陪伴的我，变回做什么事都不对。即使他教过的原理我都记在心里，我就是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成功换气、游出自由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办法从发生意外的罪恶解脱，也辜负了教练对我的期望……我很沮丧，非常沮丧。」

    宁芸芸对着麦克风轻轻哽咽，「听眾朋友们，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也试着学习坚强，但我的力量还不够。你们可以给我一点意见吗？」

    当宁芸芸报完callin的电话号码，林晓青指挥道，「音乐淡入！淑芬，现在状况如何？」

    「网路上目前有一千二百人次的收听。」

    「good!」林晓青没有松懈，「有人callin吗？」

    「开什么玩笑？满线啊。」苏淑芬已经紧张到满头大汗。

    「先帮芸芸过滤一下，再接给她。」

    「那是一定要的。」

    『水色柠檬之恋』是第一次开放即时callin，製播小组成员一起压力破表。

    「晓青，你看这个！」苏淑芬俐落递出来电者的访谈简记。

    林晓青脸色一楞，苏淑芬得意地扬起眉毛。

    「淑芬啊，这通电话接通后，我们一定要来规划一下撤离路线。」

    「当然。」

    语落，林晓青打开对讲频道叮嚀宁芸芸。

    「刚才表现不错！我们现在应该是同时段收听率第一，继续稳住。音乐淡出后，第一通callin就要进来嘍。」

    宁芸芸隔着玻璃点头。

    「五、四、三、二……」林晓青比出手势，宁芸芸与苏淑芬同时动作。

    「让我们回到『水色柠檬之恋』！我是主持人小柠，第一次在节目说关于自己的事，有点激动。不过我很期待接下来进行的callin，与收听眾朋友直接交流。现在我就来接通第一通电话，请问您是？自我介绍一下吧。」

    电话那头迟疑了三秒，有一个低沉而熟悉、语调有点高傲慵懒的男声缓缓开口。

    「我是住在深海大凤梨里的blue……」男子又迟疑了一下，「wha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