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热火锅
尹星叼着叉子，盯着雨中的背影出神。 他有种丢了个什么东西的心情，或者说，莫名奇妙地有点失望。 像是路边商家促销，不要1999，不要999，只要99，售货员把它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吃了倍儿棒能活九十九，但当他走到店里，售货员却说你在做梦吧？我们这里没有那样的东西。 虽然是种很不恰当的想象。但在此时，对他十分的期待，却只和对方实际相处了不到五分钟的情况十分符合。 但至少的，实现了他的梦想，终于能够以一种舔狗的姿态，坦然地和异性存在于同一片空气之中，还说了几句话。真是神奇。 也算是进步了。 他有一点安慰，然后想起猫可能的确没吃饱，喊猫过来：“喵喵。” 猫很高兴，过来蹭他的腿，眨了眨眼睛。 他把塑料叉递过去，“你尝尝面条。” 看啊，这是人吃的东西，不算辱没你。 不是比饿肚子要好得多吗？ 他揉了揉肚子，胃的地方有一点疼痛，或许是总吃大碗面，被油的。 但痛不痛的现在无所谓，更要命的是这大碗面天天吃，吃得人想吐。 猫啊，你能懂吗。一起吃...... 猫扭头，留给他一个屁股。 尹星心态有点崩，他打开柜子，拿出剩下的那半个罐头。 平时闻起来味道还可以，有沙丁鱼和火腿那种香味，总之现在对他来讲什么都是香的。 他把手指伸进去，挑了几根rou丝放进嘴里。 “...呕！呸呸呸呸呸！”他把rou丝吐在门口的地上，还嫌吐不干净。不是他想浪费，实在是难吃。那股腥味相当上头，哪怕喝了好几口水漱口也弄不干净，黏稠地漂浮在嘴里。 但他实在是太饿。 只要不是泡面，吃点别的啥都行。但他手边没有别的食物，于是他只能把手伸进早市买的猫粮袋子里。抓了一把出来，放到嘴里嚼。 感谢老天爷，还他妈算可以。 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说白了也就是炸面粉，放了香精色素还有味精，虽然没放什么盐，口味偏淡，但不像那个女人送来的罐头一样恶心。 酥脆还是酥脆，不过油味太重，炸的时候肯定没用什么好油，几口就吃出来了。 妈的，好想哭。怎么就混成这奶奶样。兜里还有点钱，现在去买个包子吃吗，可是他还要留着钱坐公交车去桥洞接活儿。还不知道这雨要下几天。 好怀念上学时的日子，有食堂，回家还有他妈做的饭。 再忍几口，就去买个干脆面吧。五毛一包，也比泡面有味道多了。 “呃......你这是...” 肖清推着小推车满载而归，再次路过时，看到的就是那个水管店长用手掌托着猫粮，仰头一脸悲壮地往嘴里送。 尹星听到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感觉耳朵发热。一个大老爷们混成这衰样，还被妹子看见了......感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上天赐他一些钱，他第二天就从这个地方搬走，换个地方开店，再也不要遇见这个女人。 想起以前上学衣食无忧的日子他可以忍，想起父母尚在时不愁吃喝他可以忍，男子汉，咬咬牙，日子都能忍着过。但这突如其来的尴尬，一下子让他憋得气结，一点泪花突然就不受他控制，流露出来了一点在眼角。 草了，被自己尬哭了。 尹星大力咀嚼，拼命咀嚼，满嘴的油味分明想要呕吐，却还是想要装作没事发生：“……咳咳！没买过猫粮不知道好不好，我替它尝尝。” 肖清的目光如他所愿转向了角落里的塑料袋，皱起了眉头。 其实她早就认为......这样的散装猫粮不怎么好，总吃会出问题。但贸然提及显得僭越，毕竟是别人在养。 这个年轻男人的状况显然不是很对，想了一想她也就懂，问道：“你这里有水吗？” 谢天谢地，她转移了话题。 尹星再度把自己缩到门口的一侧，给她让位，“有，在里间。” “借我洗个手。” 尹星点点头，发觉对方并没有在看他，于是他又回答：“嗯。” 肖清把小推车推进店里，挽起了袖口。里间逼仄狭窄，水龙头旁边放着一枚扁扁的肥皂。大概已经用了很久，她没去碰，只用自来水冲洗掉挑选土豆时沾上的土。 然后她走出去，从购物车里面拿出来一盒自热火锅，一瞥之下发现，装水果的袋子里面，装草莓的塑料碗竟然已经空了一角，保鲜膜倒是好好的按平了回去。从偷吃到还原现场，这位小偷的动作倒是挺快的，她有点无语，想翻白眼，但也有点想笑。 她瞧了瞧那年轻男人的眼角，虽然在肤色的遮掩下不大明显但还是有点红，沾着一点不知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想来猫粮味道太过恶心，吃那样一大口也不容易。 算了，忍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她装作啥也没发现，坐到店门口的另一边，挑开自热火锅的塑封膜，一样一样往里面添加食材，说：“你还挺喜欢猫的呀。我还没尝过猫粮，好吃吗？” 可怜尹星，现在满心满眼，只看得到自热火锅了。连带着对她的话也反应不过来。 ——哦，她这是什么意思？要请他吃自热火锅吗，在可怜他吗？总觉得应该像个人一样拒绝，但根本他妈没法拒绝。他好像已经闻到辣油的香味了，虽然胃还在痛。 怎么拒绝？ 哦不是，怎么同意？ 然而对方没在问这个自热火锅的事，好像也完全没把这个惊天地泣鬼神此时无比伟大闪闪亮放光芒的自热火锅当回事。 他在流口水了。赶紧咽一咽。 “还，还可以吧。” 肖清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实际上她尝过几种不同品牌的猫粮，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很腥很想吐，如果能大口咽下去，要么忍耐力超常人，要么就是那根本是面做的。 “哇，那你挺牛。我闻到罐头都觉得腥，吃个自热火锅压一压吧。看你好像已经很想吐了。” 尹星的手藏在背后，握着拳，指甲抠着掌心，有点疼，天知道他有多努力强忍着没说推辞的话。感觉不仅是耳朵，脸也开始发热了。他低下头去。 “我也正好有点饿，一块儿吃吧。”她递给他一个叉子。 自热火锅加了水，放在两人中间，咕噜咕噜地响。雨点也不断地从天上落下来，嗒嗒地砸在街道上的水坑里。 辣油的香味愈发浓郁，尹星舔了舔牙齿上尚存的草莓甜味，感觉是非常不真实。 火锅很快煮好，似乎是怕他不好意思，那个女人率先大口大口吃，然后故作不懂地问他：“你怎么不吃？这样都被我吃光了。” 还聊到什么自己吃饭很快，从上学时就这样。让他也快点吃。 他于是叉了碗里面她从来没碰过的海带，慢慢放开去吃。 那女人笑吟吟的，看着他的脸。 尹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但从热度来感受，那一定是很红，红得连肤色都遮不住。肯定被看到了。 他现在是尴尬至极，硬着头皮在吃对方给的东西，虽然那个女人给了台阶下，但他现在与路边乞丐无异。 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他现在了解了猫的感受。这个女人投喂的东西很好吃，猫一定很幸福。就像他现在一样。 他厚着脸皮，埋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