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四 应对
“公主殿下，主教大人让我转达在罗布斯领发现一支身份不明队伍正在向王都方向靠近，希望您能注意防范。” 这次负责传递消息的是上次与使团交涉的年轻祭司，看样子南方教廷在年轻一代的培养上也颇有魄力，让年轻人负担起如此重要的交流任务当然也有可能是南方教廷不愿与利贝尔特做深入交流的原因。 “感谢贵方的提醒，请向主教大人转达我们的谢意。” 正常情况下王都附近的区域应该归属于教廷与贵族议会联合掌控，作为客人的科洛特一行只需要接受他们的庇护就可以了，但教廷的提示很值得玩味，一支“身份不明”的队伍出现在南方王国的境内，各地的贵族居然放任其向王都方向移动，加上刻意提到的来自罗布斯领，其中隐藏的信息不难猜测。 “所以说大公爵已经准备行动了吗，菲力先生？” 送走教廷的祭司后，房间里已经多了两位客人，虽然是合作方但是菲力公爵并不打算与教廷直接联合，那样会影响他们在其他贵族中的支持力度，包括他本人在内，没有人希望教廷恢复以往的荣光，那将意味着自己拥有的权力会被套上信仰的枷锁，行事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自由。 “议会已经就此向大公爵提出了质询，得到的回复是无法确定人员的身份，他没有下达任何人员调动的命令。” 菲力公爵冷哼一声，似乎对大公爵的说辞十分不满，随着召集的贵族们逐渐抵达，贵族议会已经进入了实质上的准备阶段，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可以进行小范围的讨论，就一些争议不大的问题提前进行协调以加快议会的进程，否则就凭那些贵族间鸡毛蒜皮的琐事就能维持议会的全年不间断运转。 “意思是罗布斯大公爵有可能孤注一掷，冒着引发两国战争的风险动用私军发动袭击，而且袭击对象还是本国的王都？” 科洛特觉得这种想法简直是疯了，先不考虑南方王国是否有与利贝尔特全面开战的意图，这种行动本身已经损害了包括菲力公爵与南方教廷的利益，双方的合作才刚刚起步，总不可能容许一个领地的私下行动破坏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信任，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如果说做出决定的人并不理智… 科洛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末日教派的影子。 “我个人认为这只是罗布斯公爵的小手段，试图借此机会向议会‘施压’。” 菲力公爵刻意在“施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这位也是个老狐狸，他所说的和想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表面上是在说南方王国内部的事情，却在暗中提醒这是对利贝尔特来访者的压迫，如果使团没有胆量面对而选择提前离开，那么议会正式开始时责难的压力也会减少许多。 很显然，南方王国的贵族们认为这是罗布斯大公爵的一次反击，虽然手段不算光彩却可以立竿见影，没有人认为凭借这样一支莫名其妙的队伍就能对王都造成威胁，但是对于驻扎在城外的使团一行就不同了，冒充盗贼在南方荒原是十分常见的事情，南方王国在内海的舰队偶尔也会扮作海盗弄一些额外的收入。在王国境内很少做并不代表他们不会这样做，只是看有没有人会事后追究而已。 在菲力公爵看来，来自大公爵领的私军并不需要与使团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只要利贝尔特方面出于安全考虑稍微退缩后，这支队伍随时可以一哄而散，然后就可以大肆宣扬利贝尔特人的懦弱与无用，堂堂公主卫队连迎战盗贼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对方迎战？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先不考虑公主的安全应该如何确保，骑士团加王室卫队的组合即使胜利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如果再意外遭遇一些伤亡，依然可以用同样的手段降低利贝尔特在其他贵族心目中的分量，对于大公爵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至于王都附近的骑士团为什么没有出动？那理由更简单，贵族议会召开期间他们的责任是保护与会成员的安全，王都方面不是有圣殿骑士团吗？虽然他们保护的对象只是王都内的信徒而已。 以贵族们的眼光看来，罗布斯大公爵的这一手还算不错，既能摆脱眼前被围攻的窘境，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吸引到那“来历不明”的队伍身上，又能借机把菲力公爵的责难这种“内部矛盾”转换为应对利贝尔特逼迫这种“外部矛盾”，在政治上这种转移视线的方式永远都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案。 然而科洛特却完全不是这么想。 卡托领的事件并没有过去太久，科洛特正在警惕着各种异常的人员调动，而罗布斯领的异常太过醒目，在贵族议会即将召开的时刻，恰逢大圣堂的圣物被盗，而矛头则指向来访的利贝尔特使团，在这个时候忽然爆出大公爵领的私军调动，想让她不怀疑都难，要知道她新的怀疑对象可是大公爵领现任的继承者，调动整个领地虽然不行，但是一两支私军还是可以的，在矮人王国时罗伯就曾经调动过一只强大的私兵围捕他们，甚至连随后出动王国的内海舰队也可能与他有关。 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菲力公爵的情报。 菲力公爵的情报相较南方教廷更加详细，包括这支队伍的来历以及目前的规模。私兵的数量和规模大贵族彼此间都有一些大致的概念，很多时候教廷无法得到的准确情报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简单的翻翻报告而已。 在菲力公爵的消息中，这支队伍是由数支驻扎于两国边界的私兵汇合而成，总数量在两百所有，其中半数拥有骑士的头衔，当然私兵中的“骑士”大多是接受领主封赏并未领主效力的骑士，与正统的王国骑士相比无论是能力还是地位都要逊色许多，他们唯一能够奉献的就是对主人的忠诚，这也是其他贵族判断这支队伍是由大公爵亲自命令的原因。 另外对方的行程缓慢也是促使他们得出这种结论的原因，从大公爵领到王都的道路十分通畅，骑马疾行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到达，而这只队伍却在慢悠悠的在大公爵治下的领地中闲逛，虽然在沿途招募了一些类似佣兵的成员扩大规模，但是折腾了这么久规模也不过是五百余人左右，这样的数量想要威胁王都？当成笑话可能更合适一点。当然更不可能对利贝尔特的使团构成威胁，那支队伍中足足有一百多名王国骑士，其中还有两队是来自王国骑士团的精英，虽然利贝尔特的骑士团在三大王国中并不出名，但仍然不是这些贵族领的骑士可以媲美的。所以这种行动只不过是在表达大公爵一系的强硬态度而已，只有让利贝尔特的使团感受到来自南方贵族们的压力，才能迫使他们在谈判中做出一些让步。 然而如果换成科洛特的角度就完全不同了。 大规模的调动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让得到圣物的恶魔与那位“奈特商会的商人”得以顺利逃脱，对于平静的南方王国而言，除了与邻国的边境摩擦，最引人关注的就是大贵族间的角力，通常情况下这种角力依靠的都是策略和手段，当动用私兵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最后的碰撞了，所以更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最关键的人物，却可以借由掩饰从南方贵族的视线中逃脱，毕竟和大圣堂丢失的圣物相比，南方贵族们更关心彼此间势力的变化。 所以在科洛特看来，这一切都是末日教派搞出的幌子，借用贵族间的相互矛盾及惯用手段，巧妙的将行动伪装成南方贵族间最喜欢的模式，同时也将利贝尔特的使团卷入其中，让包括教廷在内的三方势力相互牵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表演直到落幕，这种手段可要比利贝尔特的教派高明的多，或许来自于擅长手段的南方贵族也说不定。 科洛特毕竟不是神，无法将一切看透。南方贵族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远远没有利贝尔特来的简单明了，所以才给了吉文发挥的空间，只有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他才能够借机取得最想要的结果，稍稍挑拨一下，连南方教廷都因为有所顾虑而不愿插手。像利贝尔特那样依靠王令推行政策的方式反而更加简单一些，无论贵族们各自有什么样的想法，决定的人始终只有女王一个，所以利贝尔特才能在教派的sao乱中迅速恢复秩序，而在南方王国，虽然他们没有大规模的行动，但是眼前已经开始有了混乱的趋势。 是要告知菲力公爵自己的猜测还是通知南方教廷这件事情可能与圣物失窃有关？ 两种选择科洛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利贝尔特公主的特殊身份让她无法从双方那里获得实质性的信任，充其量也不过是合作而已。 菲力公爵和教会的传言表明，这双方都不会为大公爵的行动买单，但是同样也不会为使团解决问题，顶多只是帮忙提醒一下。除了科洛特没有人相信大公爵那无辜的说辞，更不会将其与末日教派相关联起来，如果科洛特说出自己的猜测，说不定会被多疑的南方人认定为混淆视听，这样一来反而更加被动。 那么要不要自己来？ 科洛特忽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她曾经借助王国公主与侦探团代表两种身份在菲力公爵与南方教廷间穿梭，并将两者成功拉拢到一起形成对抗末日教派和黄昏恶魔的同盟，那么为什么不再次借用侦探团的名义以解决大圣堂盗窃事件为由粉碎末日教派的逃脱计划？ 如果对方的目标是将圣物带回黄昏的恶魔那里，他们的去向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向东通过自由都市的内海港口前往矮人王国，另一个则是穿越南方王国的领地前往南方荒原，科洛特并不知道吉文那里没有与荒原恶魔联系的方式，南方王国位于内海的港口路线虽然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最终没有采纳。毕竟绕行到南方王国独立港的路程远比直接踏入荒原来的麻烦许多，科洛特认为对方没必要舍近求远。 恰恰是这种效率上的考虑让科洛特与真相擦肩而过。 在科洛特的推测中，经由自由都市港口前往东方的可能性最高，一方面自由都市的港口几乎对所有人开放，只要愿意付出金币，总有合适的船只可以供他们挑选，在管理上也无法做到完全杜绝，港口庞大的吞吐量让自由都市很难对每一个经由都市登船的人员身份进行核查，这样会严重影响港口区的工作效率。而应对方法也不难，虽然无法对人员进行识别，那么就从运送的货物上下手，石像鬼可不是容易掩饰的地方，可以完美的化为石像的能力确实很让人头疼，但是只要盯紧石像这一线索同样很容易找到头绪。矮人们都是出色的工匠，雕刻雕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所以前往矮人王国的船只上出现雕像这种商品原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科洛特准备把这件事告知贝拉院长，让她提前做出防范，算算时间如果选择这条道路对方差不多还没有离开南方王国，让飞行信使送信时间应该来得及。 而另一种前往荒原的路线稍微有些糟糕，首先要避开沿途领地的耳目，踏入荒原后也要准备相应的商品和物资，总不会有人相信会有人带着恶魔雕像出来旅游吧，野蛮人可不是兽人，他们没有信仰恶魔的习惯，而其他方面则需要黎明出动，依附于黎明商队的盗贼团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虽然广袤的荒原搜索起来更加麻烦一些，但是考虑到是由里德主持，科洛特对荒原线路的把握甚至要高出自由都市一线。 将等待和主动出击两种考虑对比了一下，如何选择已经显而易见了科洛特从来没有放弃主动权的习惯。 “菲力先生，我想确认一下，如果侦探团愿意协助教廷寻找丢失圣物的线索，可否由贵族议会授权我们在特定王国领地中的行动权？” 准备逃？ 这是菲力公爵的第一个反应，眼前的使团确实具备双重身份，以这个理由避开与大公爵的正面碰撞也是十分明智的选择毕竟这里是南方王国，谨慎一些也是正常的。 不过科洛特的下一句就让他彻底推翻了原来的想法 “如果我们愿意在途中顺便解决下盗贼隐患的问题，议会中是否会有人愿意为此支付一些‘酬劳’呢？” 如果消灭了大公爵领的这支队伍，加上上一年在龙谷中因为追杀李立等人而被全灭的大批骑士，补充起来可没有这么简单，至少短时间内大公爵家的应战力量将大幅度下滑，这可是菲力公爵发难的大好时机。 科洛特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公爵，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一般。 “好吧，我会和其他几人商量一下。” 菲力公爵谈了一口气，明明最初时他还占据一些优势，结果最后却被小小的敲打了一下，还要设法准备科洛特等人的“酬劳”，看来这个利贝尔特的小公主果然是谈判中即将遇到的强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