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一品 - 经典小说 - 剑气将近在线阅读 - 四十一章 剑客少年剑凌空

四十一章 剑客少年剑凌空

    在数百里之外的悬岛之上,老乞丐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那瞬间倒卷而上化作七彩神龙的天劫,以及那隐隐约约悄然浮现的黑色剑仙,此等变故老乞丐也是闻所未闻,毕竟一位仙尊劫难即使是身处高位的张九灵也是首次见到。

    然而接下来一尊体内染着熊熊烈焰,身侧绕着数道神环的金身法相骤然间映入老乞丐的眼帘,那原本怒气上涌的面庞,及那滔滔不绝的叫骂皆在这一刻停止,而后悉数化作如渊的沉默。

    虽然天威盖世,隔绝了天地间任何仙人的神识靠近,但是在老乞丐的圆境术之下,先前少年冲入天劫边缘的场景依然清清楚楚的被众人看到。

    在少年进入天劫的瞬间,其躯体便开始寸寸断裂,悬岛上的道一和君守正本以为老道应该此时出手相救,然而老乞丐对这一切却视若无睹,依然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少年继续前行。

    不过一息之间那少年身体崩毁,骨rou齐飞,道一和君守正觉得那位少年此刻应该还有救,然而老乞丐依然悠闲的观看着。

    不过又一个瞬间,那少年rou身悉数化为飞灰,而后一道满身金色裂痕的阳神突然冲出化为飞灰的躯体,依然义无反顾的前行于天劫之中,然而下一个画面便是阳神碎裂飘散于天劫之间。

    直至此刻,那少年终于是魂飞魄散于老乞丐的任性之下,张九灵才姗姗施法的对着天劫出手。然而对于那早已注定的结局,老乞丐再出手又有何意义。

    众人皆不明白老乞丐这么做的意义,即使是那号称无为治世,超然于人间的道一此刻也是面沉似水,更遑论以仁义道德行走人间的儒家仙人君守正了。若是修为足够,老乞丐此刻早已是地上一滩烂泥,然而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君守正只能默默的在心里为那位少年默哀。

    然而老乞丐对于旁边的一切皆是漠不关心,一位仙王的通天手段岂是这些不入流的陆地神仙所能理解的。他原本却是有考验少年的意思,然而他见那少年那身体碎裂依然一往无前,心中便改了主意,想看看那位少年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只是越看越惊喜,越看越欢悦,那少年心性之澄澈,意志之坚定,信念之永固,都是天地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即使是老乞丐自己,心中都动了收徒之念。

    仙家门庭除了注重个人修行,更看重万古传承,毕竟仙王也有三灾五劫,也有化为飞灰的时候,不可能生生世世庇护师门。只有代代薪火传承的门人弟子中不断涌现惊才绝艳的人物,不断的生出战力高绝的得到仙人,才能一直维护一个道统的传承。

    大道万千不是门人弟子众多就能培养出仙人的,这一切还是得靠每一位修士自己的心性、意志、信念和那天生的天资、悟性、体质,还有那虚无缥缈的气运。

    而这众多因素中,最为关键的便是心智与运道,毕竟天下修士九成九都因心境上的瑕疵而终生止步不前,而其中又有九成九的修士因为命运不济而无缘仙道,所以二者缺一不可。当然人间武夫的已武立道之路不在此列,毕竟那是纯粹靠个人本事,在天地绝路之间硬生生以血rou之躯碾压出来的一条道,其中之艰辛只有踏入此道之人方可明白。

    所以当老乞丐看着那少年最后只剩下执念依然一往无前的直射天劫之时,其内心之震惊和欣喜,简直是捡到了天地间的至宝一样。那原本剩下的执念和那空间内散碎的血rou断骨只要从天劫内取回来,便可以自己的无尚道法令其重生,毕竟自己这数万年的岁月可不是白活的。然而天不遂人愿,下一刻无情的命运,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了老乞丐的脸上,一道禅唱打碎了他近在眼前的传人美梦。那少年终是湮灭在了那毁天灭地的天劫之内,而后圆境术也无法在看到天劫内更深处的东西了。

    本来一桩天大的喜事砸在了老乞丐的面前,然而下一刻却又如过眼云烟一般随风而散,着实让老乞丐一阵暴跳如雷。

    随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原本威震寰宇的天劫竟在此刻化作了一只七彩神龙,悬于高天之上同时伴有一尊黑衣剑仙。而下方的剑仙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内,只是令众人惊异的是,那位在众人眼中早已灰飞烟灭的少年,此刻竟然立身于一尊金身法相之内,裹挟着熊熊烈焰茫然无措站于斗笠剑客身旁。

    老乞丐在无尽的沉默后只是冷冷的吐出一句话“得失之间有真意。”而后便不再理睬那尊金身法相之内的少年了,只是自顾自的看着斗笠剑仙将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仙尊大劫。至于那位原本想收入门墙的少年郎,竟是在此刻毫不上心,老乞丐的心思转变之快着实令人难以跟上。

    而立在天劫下方的斗笠剑客,微微一笑的看着那茫然无措的少年,而后在天劫尚未落下之前提剑飞升,裹挟着天地间无尽的剑势直冲天外,而后无尽的剑势逐渐收缩最后化作斗笠剑客一般模样,伴于斗笠剑客身侧,而后剑势所化的人影再度与剑客合一,化作高天上唯一的身影直冲霄汉。

    到了此时,他已经不允许自己在被动的防守了,既然已经明白那最后缺少的东西,自己怎么还能站在下方迎敌。因为在任何一位剑仙的生命里,一味退避与防守皆是不可容忍的耻辱,既然你是号称杀力无边冠绝天下的剑仙,就该有一位剑仙的该有的气魄与威势,不管身处何方,面对何等灾厄,所有称得上剑仙的修士就该只有一个动作,那便是举剑破敌。

    然而这一刻的斗笠剑仙,再无之前那霸气无边不可一世的气焰,也无那压盖寰宇直抵混沌的威势。他的身影在七彩神龙和黑色剑客的浩瀚天威之前是如此渺小,在那无尽苍穹咧咧作响的天风席卷之下尽显单薄,但是却有着一种令人不容置疑的味道。

    而天幕之上的黑色斗笠剑客也如真正的剑客一般,拔出那柄黑色的长剑,携着七彩神龙由九天之外,直落苍穹,而后与斗笠剑客相互撞在了一起。只见两位剑客皆是以长剑刺穿了对方的胸口,而一旁的七彩神龙则同时缠住两位剑客,发出耀眼的七彩神光,一时天地间除了七彩神光再无其他,即使是烽火连绵的整个禹州以及禹州附近的金洲和徐州都充斥着这样炫目的七彩神光久久不曾散去。

    此时的徐长安,仰着头拧着眉毛直愣愣的看着那九天之外的光源之处,即使这光刺的眼睛生疼,徐长安依然一眨不眨的看着上方,因为他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因为他的内心深处真的不希望剑仙死掉,因为还有更多的犹如枯龙镇惨死于魔灾之下百姓一般的其他人需要他。然而当世间的神光尽数消失,天穹之上早已一片清明,再无任何异象和身影,既没有七彩神龙,也没有黑白斗笠剑客,只有无尽星辉在天穹之上闪烁。

    在那无尽的七彩神光闪耀世间之时,即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波动,更无各种天地威势及异象呈现,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而后凭空消散。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是斗笠剑仙去了哪里,他到底活着没有,他到底成功了没有,一切都没有答案。

    即使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禹州首仙张九灵这个老乞丐也看不到丝毫景象,感知不到任何情况,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束了么?还是什么都没帮上么?”徐长安脑子里默默的想着,而后其举目四望,他努力的尝试寻找斗笠剑仙的身影,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枉费,真的什么都没有,整个天穹之上,只有他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徐长安默默的低下头聋拉着肩膀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而心中则低靡的告诉自己“原来自己还是那个没用的徐长安,什么人也救不了。”

    一念至此,那身畔缭绕的熊熊烈焰,那体外正经悬坐的金身,皆是在此刻化作流沙随风飘散,而后徐长安失去了立于云巅的根本,如一只中箭的大雁一般,直堕云海。

    他既不做无畏的挣扎,也不立刻奔跑于天际,就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任由自己飘落人间,至于落地之后是生是死,是伤是残,竟在此刻全然不顾。

    如若斗笠剑客在那七彩光芒之中出现,徐长安还不至于如此失意,毕竟就算自己什么都没做成,但至少他还活着。然而当徐长安拼尽全力,依然不能改变那既定的命运,那份自责和悔恨则会悄然间驻满他的心房。

    然而在徐长安即将坠入云海之下时,一只手腕搭于剑柄之上的臂弯刚好接住了下落的徐长安,而后一道披风悄然之间盖在了徐长安的身躯之上。“想什么呢?仙尊天劫都能冲的进来,这会怎么变成无助的小羔羊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徐长安耳边响起,徐长安在那道臂弯之内侧身看去,果然是那位斗笠剑仙,他还没死。

    斗笠剑仙根本不给徐长安说话的机会,拖着他再度回到天外天的天穹之外。不多时高天之外一阵仙音弥漫,花香飘摇,若隐若现间似有仙土浮现,而后一阵柔和的仙光自那若影若现的仙土之中降临落于斗笠剑客身畔,而身在其中的徐长安亦感到全身一阵舒泰。

    这仙光是乃是仙尊rou身蜕变,生命印记更迭的根本所在。然而此时的徐长安身处其中竟让其本就在天劫之内杂糅各种力量所重铸的身躯再度进入到一种质变的过程当中。

    徐长安之所以能在本次天劫之中死而复生,本就与体外的金身有着莫大的关联。然而那金身法相则是徐长安第一次差点死在枯澜寺之内的大殿里时,因为苏井然的‘轮回胎’救治其伤势之时,从而引发的天地异象,将徐长安身下的蒲团内的武道真意一并炼入徐长安第一次生出的阳神之内的结果。

    那蒲团本是当世武神枯澜圣僧在那里枯坐百年,而后以惊天毅力与悟性一举踏破人间武夫第六镜超脱境直抵武道第七境武神之境时所留下的成道蒲团,其所立道之根本‘得失真意’更是全数印记在了其中,只是其成道之时根本未曾注意此等细支末节,成道之后又去云游四方,寻求武道更高的意志离开了此地。

    所以这个蒲团便留在了这里,只有与其朝夕相伴的枯澜寺阵灵才知道这个秘密。后来这个蒲团被枯澜寺阵灵临死之前转手赠给了庄熊,而后被寄存在了苏井然哪里,只是那个蒲团里面是否还有武道玄机只有天知道了。

    而徐长安在初入天劫身死魂灭之夕以无比坚定的信念和内心充斥无尽渴望的意志彻底激活了这道武神奥义‘得失真意’,从而纳天地劫难为己用重铸身躯。只是徐长安自己并不懂得这些奥义玄妙,这一切仅是武神奥义自动运转的结果。

    但那所吸收的漫天天劫毕竟属性驳杂,尽数被吸入体内后,立刻便被武神奥义在金身体法相内燃气熊熊烈焰试图熬炼归一。

    只是这些天劫元气每一种皆是天地间最极致的绝品,即使是枯澜圣僧本人前来,也未必能在此等仙尊天劫之下熬炼归一,到时候当徐长安成长到可以动用超过其体内平衡的力量时,那时就是他的命丧黄泉之时。

    只不过此时那本该洗礼人间仙尊的仙光却沐浴在了徐长安的身上,令其所有的隐患皆在这一刻消除殆尽,此等仙光不仅净化其体内的驳杂元气,更是令这些元气尽数滋养于身躯,使徐长安的身躯在没有任何武道奥义锤炼的情况之下达到了那些冲击武神之境失败而后险死还生活下来的伪武神之躯的极致。

    要知道随便一位从冲击武神之劫活下来的伪武神,皆是可以近身与一位陆地神仙搏杀的存在,遑论伪武神的极致。当然作为武神因为是凭一己之力立道成神,所以战力皆是凭所立道之高远而论,若是一位竖立大道过于羸弱的武神,未必能够击败一位立道高远的顶级伪武神。

    所以山上仙门最轻视的是武夫,最敬畏的依然是武夫。因为你根本不能从表面评定一位武夫的战力,这和他的境界一点关系也没有,即便他只是一位超脱境的武夫,其依然有可能是一位身具武神真意的伪武神,若是与其起了冲突,鬼知道下一个瞬间,是不是自己便暴毙于此,武夫十丈之内真无敌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世间根本没有伪武神这个境界,这三个字只是形容那些踏破超脱境,试图登顶武神而失败的人的称谓而已。

    徐长安对于这些仙门之间的行当一点也不清楚,更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在这里的原因。就如同他此刻在这里分摊斗笠剑仙的仙尊神光,本是世间所有渡劫成功仙门修士的大忌。

    别人九死一生的好容易渡劫成功,然而却有人不知死活的前来分一杯羹,若是实力强劲的,也就罢了,毕竟就算渡劫成功了也不一定打的过别人,更遑论自己早已在天劫下耗尽了力气,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还可能有性命之忧。若是实力弱的,绝对早已化为飞灰,而叫天下人找不到丝毫错误。

    但是徐长安本就不是山上仙门修士,所学所得虽说不俗,但最终也不过是人间看客眼中的“学识渊博”。根本无法与仙门修士相比拟,更遑论这本就是离仙门修士都极其遥远的天劫密事。人间才有多少人能够渡得仙劫,陆地神仙又不是大白菜满地都是,这还是人间数十万年前魔界战争熄灭之后励精图治才积累起来的点滴中坚力量。

    然而不明所以的徐长安则一脸舒泰的在此享受,斗笠剑仙也不阻止。随手将其放于身侧剑意涌动所凝聚的平台之上,而后两人皆是悬空而立默默的感受仙光给二人带来的无穷妙处。

    而数百里外悬岛之上的众人看到这里皆是心思各异,只见君守正一脸向往随风踏步,而后怔怔有词的随意念叨“天威荡苍穹,仙尊剑凌空。少年乘风去,直往袭南风。毅坚破生死,心定狙天公。仙光落云海,人仙福惊鸿。”

    道一懒的理会那文绉绉的儒家书生,只是一脸不屑的侧开身形看着远方那仙光普照的二人一脸艳羡。曾起何时自己成道之时也曾经历过那浩瀚仙劫,但那仅是陆地神仙之劫,自己便险死还生。若不是师门充分准备之下,布下重重守护阵法,赐下诸多法宝、丹药,自己焉能挺过这成仙之劫。

    仅凭手中一剑便能强行渡劫,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但是今天他道一见到了,真的有人仅凭手中一剑,便可上击九霄,力斩苍穹而后强渡那闻所未闻的仙尊之劫。

    而自己还沉浸在自己那所谓的陆地神仙第一人的名号之中,真是实实在在的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浩渺,天威之浩荡。想想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陆地神仙境第一人的位置,不禁有些自嘲的笑笑,不过是天下间名门正派仙道所摆在明面上的高手罢了。

    自己焉能断定就没有隐姓埋名的修士和那世外高人不屑于自己争夺,眼前这位刚刚迈入仙尊的高人,自己就不曾听闻过,以此推断,人间的高手绝不止表面上那么浅显而已。

    只是不论如何自今而后,他道一已经有了新的目标,不再局限于人间陆地神仙境第一的名号,而是要达到仅凭自己的一双铁拳就贯穿仙王之境天劫的修为,同时更是要有机会如眼前的高人一般再靠自己一双铁拳上击苍穹直达仙尊的人物。

    那时他道一才要再次大声的喊出来,老夫即是天下第一仙尊,即使有先辈在前,他道一一样可以超越他们。心念到此,其眼中不禁闪出明亮的光芒,似乎整个人又变成了二三十岁热血澎湃的青年一般,对着大道颠峰又充满了无限的期许。

    而老乞丐看着那受到仙光滋养的少年,本不屑一顾冷眼相看的眼神,此刻竟然又变的心痛万分,苦恼异常,左右取舍不定的样子,而后更是抓着自己脏兮兮的头发纠结个没完没了。

    至于身后的庄熊和公孙羽依然还在遭受着无边的折磨。而远处从金身之中脱体而出的裴烈虎再被老人一手嵌在地底之后,直到此刻才悠悠醒来。

    只是方一醒来便看到前方,迎风赋诗的儒家仙人,斗志昂扬的道门道长,手抓头发苦恼无比的乞丐状老神仙,裴烈虎一时间竟有些茫然,这和他被按在地上之前的场面也相差太远吧。

    而不久之前还威风凛凛威武霸气的另外两位仙人,此刻则是被束缚在地上,被地上冒出的怪物各种鞭打着折磨着。一时间又令裴烈虎一阵恶寒,竟然在此时不敢有丝毫声张,就那么直愣愣的如木头人一般竖立在原地,绝不动弹分毫。

    人间天下百家事,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便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