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解脱

    杀青的当天，正值立夏节气。晚上参加完杀青宴，整个剧组解散，已经是深夜。出了酒店大家在门口告别，白珍妮珍重地和每一个工作人员说再见，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才准备离开。

    冯芷去叫司机将车开过来，蒋姝站在白珍妮身边陪她一起等，两个人有几秒没有讲话，蒋姝便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白珍妮问她：“接下来你的工作，常瑛给安排好了？”

    蒋姝吐了一口烟：“带一个新人男生，瑛姐觉得他能火。”

    白珍妮点点头：“挺好的。”

    蒋姝转头看着她，问：“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你回去继续写小说，我也可以做我的老本行，你的编辑。”

    白珍妮笑笑：“蒋编辑，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就感受到你曾经催稿的压力了。”

    蒋姝叹了口气：“……其实你也没必要非得这样……”

    白珍妮打断她：“蒋姝，打住。这个决定不是突然的，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蒋姝掐灭了烟，转过来认真看着她：“所以韩廷和崔润汐究竟是什么关系？从悉尼回来之后你就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后面又发生什么了？”

    白珍妮沉默不语。这是她和韩廷之间最私密的事，最大的鸿沟。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也许她不想让任何人再可怜她。

    房车开过来了。冯芷下车，蒋姝立刻说：“小芷，你之后去干吗？”

    冯芷听到这个话，眼圈立刻红了：“……公司让我再跟jiejie一阵子，之后再说。”

    白珍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耽误你了小芷，接下来几个月跟我去旅游，等玩回来，公司就会给你派好接下来的工作了。”

    冯芷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开口。

    房车将白珍妮送回到了她自己的家。蒋姝和她一起上了楼。她们要缕清白珍妮剩余广告和其他路演工作。

    “今天杀青的这部戏，宣发的时间在今年11月左右，你身上的代言，普遍在明年年中会到期。你和常瑛公司的合同，后年年初到期。但是这边已经和瑛姐说好，等到广告都到期了，之后就不接新的商务合作了。当然，这些最终还是要到公司再确认一遍。”蒋姝对了一遍白珍妮现有的合同之后，对她这样说。

    白珍妮故作轻松地笑笑：“挺好。”

    蒋姝将合同放到一边，苦口婆心道：“珍妮，你别犯傻，也许你再过个三五年，自然就不火了，公司也就不捧你了。但是当下你势头正好，再怎么样，别和钱过不去吧。”

    白珍妮起身：“我也是深思熟虑过你说的，钱的确很诱人，但是蒋姝，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是物欲很强的人。到现在我赚到的钱，够我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顿了顿，慢慢地说：“这三年的体验也足够了。如果我再有倾诉的欲望，我会用文字去表达。”

    蒋姝仍不死心：“那韩廷呢？……猎色上市以来这一个多月，韩廷很激进地推了一些项目，把公司规划做到了十年后。最近公司内部传言很多，说他这是在为退休做打算。你知道这件事吗？你毫不关心他吗？”

    白珍妮和韩廷在猎色上市庆功宴那晚之后，就再没有过任何的联系，也没有见过面。

    这是一场没有挑明的分手，但是结局已定。

    冯芷、蒋姝，包括常瑛，都问过白珍妮她和韩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白珍妮只字未提。

    就这样结束吧，世上的感情总是聚少离多，不可避免。

    只是每每想起韩廷，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白珍妮都还是会难受。

    “也许我和他在过去的三年，都因为对方而扭转了生活原本的轨迹。现在我们只不过是想回到原来的生活而已。”白珍妮耸了耸肩膀，对蒋姝说：“推掉你明天的工作，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我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去……如果你也好奇我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话。”

    第二天上午，蒋姝开着自己的车，带白珍妮来到了这个位于苏州河边的老公寓。

    这间公寓的741房间，白珍妮一直没有来。

    她不敢来。她害怕自己发现这里是一座关于韩廷和崔润汐的记忆博物馆，她害怕在这里找到自己只是崔润汐的替代品的证据。

    经过了一个多月，她终于做好了一切心里准备，她也把这当做是一个完结的仪式，来将她和猎色、和韩廷这过去三年的时光，彻底画上句号。

    这栋公寓已经有一百年左右的历史了，但公寓内外维护得都还不错，楼里租住的外国人不少，周边很有老上海的味道。

    公寓虽老，但看门的物业却是个年轻的小伙。白珍妮和蒋姝走进大厅，需要登记，一看她们要去741，物业小伙子说：“你们稍等，我打个电话。”

    他说着掏出手机，当着她们俩的面，拨出了一个微信通话：“喂，王姨啊，有人要去741了，您来给开个门吧。”

    电话那边的女人答应着，很快就挂了。小伙子对白珍妮和蒋姝笑了笑：“你们上去吧，电梯出门右转。”

    白珍妮记得王姨，在韩廷的别墅里见过一回，脸盘圆圆的，勤快的女人。韩廷说她住在这，那么她一定见过韩廷和崔润汐的那张合照。

    白珍妮又想起她们在别墅的那次见面，王姨显示出对她格外的热情，也许也别有深意。

    这幢楼的电梯还是老式的拉门电梯，上升缓慢而平稳。到了7楼，出电梯右转，白珍妮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长长走廊里的王姨。

    王姨也看到了白珍妮和蒋姝，一边略显局促地搓了下手，一边疾步向她们走来：“白小姐是吗，来来来，廷少爷说你要来，我以为你前阵子就会来，没想到等了那么久。”

    廷少爷，韩廷的这个称呼白珍妮从未听过。既然王姨这么叫韩廷，那就证明她照顾韩廷很久了。

    白珍妮简略地道了好。她有满肚子的疑问，都想要了解。但首先，741里的秘密，正在向她打开。

    王姨带路，来到741门口，房门是黑色的指纹锁现代门，王姨刷了指纹便打开了门，白珍妮随着她踏进了这间屋子。

    这是一个晴天，早上十点左右，阳光洒满整个房间，入眼的便是异常宽敞空旷，几乎没有什么点缀的客厅，敞开的阳台，有年代感的木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老地板特有的声音。

    王姨对白珍妮说：“白小姐，廷少爷说这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看，你在这慢慢看，如果要走，直接带上门就可以。我就住在那一头的622，你要找我就打我电话，我马上过来。”她说着把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白珍妮。

    蒋姝也识趣：“王姨，我对这栋楼蛮感兴趣的，您带我逛逛呗。我们让珍妮自己在这待会。”

    王姨点着头，和蒋姝一起离开了741，将门关上。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白珍妮一个人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淡淡的，韩廷身上常有的木质香水的味道。

    她开始探索这个房子。

    客厅很大，空空荡荡，白珍妮先是到了阳台上，阳台不是很深，但很宽，苏州河和陆家嘴三件套的景观尽收眼底。

    连着客厅和阳台的，是一间大屋，门关着。从阳台的窗户看过去，房间像是一间书房。

    白珍妮从客厅绕过去，打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显然是有段时间没人来过了，白珍妮开门的感觉，像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空间。阳光穿过阳台和书房的窗户，洒在书房沉木色的书桌上，隐隐可见一层薄薄的灰尘。

    看样子韩廷并不让王姨来打扫书房，这里看起来和外面一尘不染的客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扫视一圈，便一眼看到了那张合照。

    背景是明显的英国的欧式建筑，深红色的砖墙，潮湿的墙面和路面。合照中间，站着彼时年轻的韩廷，和带着一脸明媚笑意的崔润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