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一品 - 经典小说 - 玫瑰色焰火(师生年下1v1)在线阅读 - 表白老师

表白老师

    

表白老师



    苏期溪扪心自问,自己并非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自小便因复杂身世而见过人间冷暖的她,深谙“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世规则。

    她懂事故,却并不够圆滑。

    尤其是面对付清这样家庭背景和她肖似的女学生,她更难以做到袖手旁观。

    在得知李德华的伤是旷野造成的后,她暗自为他叫好的同时,心中也有一根隐秘的弦被他拨动。

    她从办公室电脑文件夹中翻出学生的资料,在手机备忘录中记下了付清的家庭地址。

    同乐村同乐巷十九号楼。

    苏期溪去过同乐村一次,那是樊城市区一片受保护的老建筑集中地,都是木质结构的单层或双层平房,房屋狭窄,小巷逼仄,没有独立卫浴,如厕和洗澡都只能去巷尾的公共区域。

    由于老建筑受保护,那里拆迁无望,只能指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实施的旧城改造。

    许多原住居民陆陆续续地搬离那个地方,再以极低的价格租出去。

    用城市里的平民窟称呼那里也不为过。

    原来付清住在那个地方。

    苏期溪叹了口气。

    得找个时间去看看她。

    --

    校领导的招聘工作迟迟不展开,苏期溪便一直担任着七班的语文老师。

    在习惯了这所学校的教学态度之后,苏期溪已经对管教学生不抱指望。

    她只是一个拿着实习工资的实习老师而已,而改变学生的学习习惯、提升学生的成绩,究其本质,都是学生自己的事情。

    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教学工作的展开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原先认真听课的那些学生仍旧好端端地学习,不听课的那些学生,对实习老师的新鲜劲儿过去了之后,仍旧是我行我素。

    尤其是旷野。

    付清事件后,旷野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上课,也没有听其他老师说起过他旷课逃学的事情。

    苏期溪以为他要纠正他的学习作风,就对他稍微关照了些。

    她经常下课找他谈话,纠正他一些语文上的错误,后来她又叫上几个语文不好的同学,找了个小教室,利用午休时间免费开小灶。

    谁知旷野并不领情。

    他不知怎的,和几个同学起了矛盾。

    都是她的学生,苏期溪也不好偏心谁,旷野却甩起了脸子,直接摔门而去。

    第二天一早,班主任秦老师便跟苏期溪讲,为了避免教育的不均衡,校长不让老师单独给学生开小灶了。

    秦老师暗中告诉苏期溪,给黄校长举报的人就是旷野,这学生是个白眼狼,老师为他好,他偏偏不领情。

    苏期溪咋舌。

    “但他上课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秦老师翻开了教案,看也不看苏期溪:“可别高估了这些学生,有的人啊,当面一套背着一套。苏老师,你可别嫌我话多,我们老师都是拿死工资的,学生成绩和绩效挂钩的比例不大。三岁看老,能混到这个学校来的学生,有几个在乎成绩的。”

    苏期溪点点头,一直把这话消化了很久。

    她是个听劝的人,自那以后,就只关注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别的事情一概不管,全都交给班主任去cao心。

    至于旷野——那之后,她上她的课,他翘课逃学她也由他,二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生疏得像是陌生人。

    唯一令苏期溪感到欣慰的,就是李杨林的变化。

    他最近进入了变声期,一开口说话就是公鸭嗓,即使同学满堂哄笑,他也毫不在意,上课踊跃地回答问题,不至于让苏期溪唱独角戏般的难堪。

    在一次作文课上,苏期溪表扬了李杨林,并且当场朗诵了他的作文。

    李杨林在作文中描述了他暑假期间在慕尼黑的游学,从建筑风格到当地的风土人情,用词精准,文笔流畅,最后对比了中国学生和德国学生,表现了他对教育制度的思考。

    苏期溪很难想象,像李杨林那样的学生也会对教育制度有深刻的认识。

    最后一句结束后,教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听课的学生没几个,苏期溪本也不在意。

    正当苏期溪要继续讲课时,旷野的声音突兀地在教室中响起:“老师,你怎么不念我的作文?我写得比他好。”

    他在教室中站起来,懒懒地斜靠在后排同学的课桌上,挤掉了两支笔,后排同学也毫无怨言地弯腰去捡。

    看得出来,他在班级中积威已久,无人敢惹他。

    “旷野,你偏题了,”苏期溪笑了一下,回答他,“试卷要求写一处地方,而不是一个人物。我给了你三十六分,是看在你文笔好,要是换作其他老师,严格一点的,可能就零分了。”

    她想不到为什么旷野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可是老师,我真的觉得我的作文写得好。”

    旷野仰着头,手里拿着他的试卷,毫不在意地开始念起了自己的作文。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是一处围墙,有大片的爬山虎攀沿于上,一个穿着白裙子、长发飘飘的女孩子举着雨伞站在围墙下,她的脸白白净净,眼睛却有种吸引人的魔力……我从围墙处翻越而来,见她在绿色的波浪间穿行……细雨如烟,丝丝缕缕,她站在我跟前,声音轻轻柔柔像是幼猫,问我是不是受伤了……”

    苏期溪有些难堪,打断了好几次,他都没有停下。

    旷野声情并茂地念着自己的作文,仿佛已经融入了梦里的场景:“后来我又梦见她,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就叫做……”

    在他讲出梦中女郎的名字之前,苏期溪终于严厉地阻止了他。

    “好了,旷野!不要当着大家念你少男怀春做的梦了,耽误大家的时间。”

    苏期溪用力朝他的桌上丢了一只粉笔。

    红色粉笔砸在桌面上断成两截,贴着旷野飞溅到两边,在他的白色衬衫上擦出一道粉色的粉笔痕。

    她向他走过去,脸色前所未有地冷,目光像是坚冰一样射进他的身体里,大力抢走他手里的试卷。

    答题卷“刺啦”一声撕裂,一小片白色的试卷从空中飘飘然落下来。

    其他学生因为这样的课堂争端惊呆了,他们将目光集中在了这里。

    苏期溪从未在课堂中发过这么大的怒,有的学生已经用手撑着脸,以一种看好戏的神情看着他们了。

    也不知道是想看苏期溪吃瘪,还是想看旷野出丑,或者兼而有之。

    但,不管是出丑还是吃瘪,苏期溪都不可能让他把他的作文继续念下去。

    因为他的后文是这样写的——

    她的名字叫七夕……她很久都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了,那片围墙装上了玻璃尖刺,那片爬山虎的叶子枯萎成秋日的焦黄,七夕,我的七夕,我像是船长无法掌控他的船舵,我无法掌控她的思想……

    他甚至引用了《洛丽塔》的那句名言来总结自己的“单相思”。

    “我的欲望之火,生命之光,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旷野存了心地刁难她,却又没有真正地指名道姓地说是她。

    在付清事件之后,学校对师生关系进行了彻查,任何过于亲密的师生关系都将成为重点观察对象。

    旷野的作文是她评的分,她承认他的文采斐然,遣词造句不输于人,但他确确实实也偏题了。

    阅卷之后,苏期溪想找旷野谈个话,问问他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可旷野在月考后就请假了好几天,她打过去的电话他也一概不接,苏期溪根本找不到他人。

    ——直到这堂语文课。

    旷野他到底想要什么?他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吗?

    苏期溪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