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深渊～
只要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切索然无味的事情皆变得有趣起来，即使就这样简单地拥抱、窝在对方怀中，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感到丝毫腻烦，一日的时光宛如眨眼般短暂、轻而易举便被消磨殆尽，痴迷地盯着爱人的脸发呆一整天，都仍然意犹未尽、不知满足。 “阿咎。” 小指指腹被轻轻捏了捏，听见玖兰枢含笑的声音时，千夜咎才发现，他又看着这个人呆过去了，当然为玖兰枢痴迷是十分正常的事，千夜咎脸不红心不跳地回过神来，不紧不慢地垂首亲亲他发顶，才伸手执起白色的棋子走出一步。 他们的确又凑在一起做无聊的事了。 虽说是在下国际象棋，但参与对象是千夜咎和玖兰枢，就只能用百无聊赖这样的词来形容。玖兰枢是大神级别的高手，而千夜咎在下棋方面完全是菜鸟，菜也就算了、他还故意让着玖兰枢，完全碾压的对局根本没有意义，除此之外，两个人的姿势，还不是正式地面对面就坐——棋盘随意横在桌几上，两人则共用一张沙发，姿势也并不陌生，就如在月之寮寝室处理信件的时候一样，玖兰枢半躺在坐着的千夜咎怀中。 不止如此，他们还定下了这样的赌约——输的人要吻赢的人什么的，这不怀好意、荒yin无度的要求，简直就是千夜咎的恶趣味，玖兰枢竟然也纵容地答应了。 第一盘棋局已步入尾声。 几乎在千夜咎的棋子落下的同时，玖兰枢就紧接着出手，“Check。” 夹在指间黑色的棋子，将他修长的手指衬得如白瓷般无垢、纤尘不染，棋路也一改之前的慵懒随性，陡然变得尖锐凌厉，宛如驰骋沙场的英武君王，在决胜之时杀伐决断尽是干脆狠辣。 千夜咎为此心动不已，虽然他输得很是凄惨。 快速收回手贪恋地圈住玖兰枢的身体，千夜咎微微晃着下颔、亲昵地蹭了蹭玖兰枢的前额，轻松的语气并无一丝输掉的沮丧，清朗的音色带着愉悦的笑意，嘴唇细细啄吻玖兰枢的耳廓，低声说：“宝贝好厉害，我输了。” 玖兰枢本就长于此技，对手还专心致志地全程对他泄洪式放水，被这样夸赞并不值得开心，可他却分明勾起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弧。 “阿咎也是，下得很好呢。”握住千夜咎揽在腹部的手，指尖亲密无间地一节一节摩挲过指骨，玖兰枢捏着他的手指玩起来，“比之前进步很多，特意研究过吧。” “嗯。” “为什么？” 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是在明知故问，千夜咎微微张大了眼、略显错愕地低头去看玖兰枢，“因为是小枢喜欢的游戏啊。” 一语未尽，把玩手指的动作已骤然顿住，由于视角原因，千夜咎并没有看到玖兰枢危险眯起的双眸，只能听到他略微沉冷的话音，“既然如此，现在就来清算赌债吧。” 下一刻，千夜咎的怀抱就被挣开，玖兰枢言行一致、转身伏在他上方——近在咫尺的那张容颜，俊美得无与伦比，千夜咎怔然地看着玖兰枢，双手下意识环上他的颈项，乖顺地扬起脸承接他霸道给予的热吻。 尚未经过任何纠缠摩擦，紧密相贴的唇瓣就已经灼热得快要燃着，呼吸也因此变得紊乱粗重，唇舌换着各种角度缠斗不休，宛如烟火纷飞的激烈战场，在不知餍足的吮吸间不断发出暧昧的啧啧水声，炙热的温度自缱绻交欢的嘴唇蔓延至全身，仅是接吻已不够抒发激昂的欲求，躯体互相厮磨，接触不到的地方、就用双手急切地抚摸，吻到最后，体位也变成千夜咎跨坐在玖兰枢身上的姿势。 漫长的激吻终于压榨完肺部仅存的空气，千夜咎在窒息感中恋恋不舍地稍微松开玖兰枢的嘴唇，大口大口吸入新鲜空气，却因为舍不得离开太远、与玖兰枢仍是呼吸相闻的距离，整个嗅觉都充斥着爱人的味道，窒息感不仅没有明显缓和，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不住的喘息使得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小枢、犯规啊，应该是、我唔——” “阿咎吻我或我吻阿咎，没有什么区别。”按住千夜咎的后颈、以吻堵截他艰难的控诉，玖兰枢贴着他的唇瓣低低地笑，“开始下一局，嗯？” 湿热的吐息与宠溺的诱哄一起袭击着感官，让千夜咎脆弱维系着的理智轰然崩塌，棋当然是再下不成的，没有把玖兰枢按着睡上七天七夜，千夜咎已经十分宽容大度了。 …… 这样平静安逸、无拘无束的生活，即使是身处玖兰夫妇庇护下的许多年前，千夜咎也是未曾经历过的，所以不仅是千夜咎，这次长假对于玖兰枢来说，也有特殊的意义。 他们回到玖兰邸的第三天，就开始收到宴请的邀约，玖兰枢难得不理智地任性一次，原本想要全部谢绝，以便时刻都能陪在千夜咎身边，最后倒是千夜咎艰难地挣扎着保持清醒劝他、不要在计划快要完成时掉以轻心，玖兰枢才以好好休息几天为借口，将全盘否拒改成暂时推迟。 除去偶尔出面与同行的星炼与辉夜一起享用下午茶，二人基本都是在彼此的陪伴下度过一整日——最初的几天，一直都是这种可以称得上放纵的狂欢状态，后来才稍微有所好转，玖兰枢开始恢复社交，千夜咎也尽力尝试寻找破解诅咒的方法，就这样互相为彼此理想的实现努力着。 施放诅咒需要通过咒阵，所以解除诅咒，只要重现相应的咒阵、并予以破解即可，千夜咎以往明察暗访的内容，正是关于破解咒术的法门，元老院藏书阁中现存的相关典籍，都被他仔细研究过，除此之外，也暗中拜访了许多据说擅长咒术的古老宗族，但碍于当年行动受限，还有少数几处未能前往，这些家族由于能力弱小、被千夜咎暂时排除，倒是可以趁着这次冬假去一一查探。 可惜这个计划还未来得及开始、便搁了浅——玖兰邸附近出现了元老院的监视者，虽然以纯血种的本事，并不需要忌惮这些低等级的吸血鬼，但既然元老院在这个关头依旧不放弃地派人监视，无疑是等着抓住玖兰枢的把柄，倘若千夜咎单独外出这件事被暴露，必将成为中伤玖兰枢的利器，因而哪怕它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千夜咎也绝对不想冒险尝试。 把暗访的事情推迟到一切结束之后，千夜咎决定闭门不出，再重复实验一遍之前找到的所有破解方法，毕竟那个时候一举一动都无法光明正大，有所疏漏也说不定，然而无论如何尝试，结果都一成不变——即便可以用那几个尚未拜访的家族来自我安慰，可是最近他开始无法自控，有好几次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攻击玖兰枢，最严重的一次，玖兰枢的阻拦稍微迟疑，千夜咎陡然惊醒时，甚至看到自己化为利爪的那只手、五根手指的第一个指节，都深深陷入玖兰枢心口处的皮rou，将那里剜得一片鲜血淋漓…… 事实是，千夜咎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比起屡战屡败的沮丧，更严重的是，时间所剩无几的绝望。 …… 星炼带回关于玖兰李土动向的重要情报时，玖兰枢正抱着刚睡着不久的千夜咎。 纤长的睫毛低垂、半掩着深沉的眼瞳，玖兰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枕在胸口的千夜咎，他的心情并不愉快，晦暗的光线下，仍能看清微微锁起的眉心，神色严峻冷凝，可这次却没有千夜咎的亲吻安抚，因为他刚刚结束一场精疲力竭的战争，只能像这样脸色苍白憔悴、奄奄一息地昏睡—— 在这之前，千夜咎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伤到玖兰枢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入睡，任凭玖兰枢如何耐心诱哄，甚至像以前那样若无其事地装睡都不肯，大多数时候，他都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玖兰枢看，并屡屡凑上去不断地亲他，被拒绝时，就丝毫不知羞耻地撒娇索吻，靠在他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着爱他——虽然千夜咎曾经也从不吝啬对他表明爱意，但这一次玖兰枢总是觉得有些怪异。 或者说，他早已意识到其中的缘由，却像个胆小鬼一样，一直逃避着不敢承认。 即便之前是近乎不省人事地昏死过去，千夜咎依然睡得很不安稳，玖兰枢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成功哄得他舒展了眉心，本想与星炼去客厅里谈话、不要惊动千夜咎的，奈何千夜咎现在很黏人，失去意识的状态下，仍能执着地紧紧抱着他的腰，虽然玖兰枢已经尽可能地放轻动作，然而刚刚将怀中的躯体松开一些，却还是立刻得到了不适蹙眉的敏锐反应，他便打消离开的念头，轻轻捂住千夜咎的耳朵，让星炼就在这里说。 被母亲叫回家里的支葵千里，在他那位元老院派大伯父的引荐下，成为了玖兰李土灵魂的新容器，不日他将正式前往黑主学园，为完全复生而掠夺玖兰的血液。 这一切当然早在预料之中，玖兰枢面无表情地听着星炼几乎是用气音在进行的汇报，一边垂眸仔细注意千夜咎是否被打扰到，便在这时看到他展开不久的眉间，再次深深拧起。 为一己私欲、将纯血种的命运推向绝境的玖兰李土，以及勾结猎人协会、唆使玖兰李土夺走悠和树里，毁掉他们幸福的家庭、造就这一切罪孽的元老院——酒红色的双瞳翻涌着浑浊深重的憎恨与厌恶，玖兰枢的音色低冷，却丝毫不影响语气中杀意的激越，“他应该永远……不要苏醒的。” 怀中的千夜咎不安地挣动几下，犹如被噩梦惊醒、猛然张开双眼。 将一个轻吻落在他额心，玖兰枢耐心地缓缓拍抚着他，一边出声念他的名字、试图将他从残余的梦魇中彻底唤醒，“阿咎？” 然而千夜咎却始终茫然地睁着眼，目无焦距、表情空白，往日只要一声就能让他得到救赎的呼唤，此刻似乎完全丧失了效用，保持这种呆滞的状态很久，千夜咎才终于回过神，却一语不发、只默然将脸埋进玖兰枢怀中。 …… 因为玖兰李土有所行动，平静的长假不得不提前绘出漆黑的休止符。 收到情报的隔天，他们便动身准备返回黑主学园。 空寂的地下殿堂一片漆黑，久未流通的空气带着亘古的枯朽气息，攻击着脆弱的鼻腔——屏息片刻对千夜咎绝非难事，而他之所以不这么做，大概是想要伪造一个借口，来解释此刻双眼蒙上水意的失态情形。 玖兰邸的地下回廊，可以通往保存玖兰始祖棺椁的祭坛，千夜咎会在离开之前来到这里，当然不是因为无聊闲逛——这里作为一切悲剧的开端、的确有非常值得缅怀的过去。 …… 群龙无首的始祖时代之后，是夜之社会的帝制时期。 血族有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瞳色越深沉醇厚、越接近鲜血的颜色，力量则越纯粹强大——拥有深栗的发色与酒红的瞳色的玖兰，无疑是最符合这个特点的纯血家族，除此之外，玖兰家自始祖开始、便崇尚着与人类和平共处的理念，因而血统高贵亦慈悲善良的玖兰家主，是当之无愧的君王，他的统治也沿袭着一贯的稳健风格，于是自然受到激进派的强烈反对。 每一位君主的麾下总会有逆反的声音，只不过是根据首领本身的能力，有强有弱罢了，而这位反抗君王玖兰的统治，发动叛乱、妄图另起炉灶的人，就是当时的千夜家主、千夜咎的父亲。 千夜家的体征，着实与玖兰家非常相似，除去稍浅一些的薄酒红色眼瞳，其他几乎看不出明显的区别，而千夜家主作为血族的先知立于王座之侧、地位卓然，也确切地证实了千夜的力量仅次于玖兰，所以当叛乱者同为强大的纯血种、并且还是力量相差不多的纯血种时，一场浩劫便就此发生—— 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这位丧心病狂的千夜家主，不仅仗着纯血种的身份、滥用力量强行控制不愿意卷入战争的无辜血族，还肆意将许多弱小的人类变成Level E供他驱使。 虽说心地和善，然而能够稳居血族君主之位数千年的君王玖兰，自然也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善茬——他深知作为君王的责任与义务，也清醒地看穿了千夜家主独霸狂妄的本性，为了避免更加严重的后果，不惜一切代价镇压叛乱的命令下得强横果决、铁血得令人胆寒。 这场战争死伤惨重，最终以千夜家主战败落下帷幕。 千夜家主滥用纯血种的力量、殃及众多无辜的生命，已经触犯了众怒，而他是千夜一族的帝王、族人所信奉的神祇，追随的叛党也几乎涵盖了所有千夜族人——面临着夜之社会沸腾的民怨，以及来自猎人方面要求扼杀祸患的压力，除却当事的玖兰与千夜，其余纯血家族则自行组成议会，必须重铸纯血种的荣光、剿灭千夜全族的决议全票通过，即使是君王玖兰也无法驳斥，千夜这个姓氏，就此成为血族永远不能触碰的禁区。 原本一切的罪孽与纠葛，应该在此终结的——如果君王玖兰不是那么温柔仁慈、没有暗中保下千夜咎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