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犬 3 （傅卫军/高启强）

    “默哥，强哥让我来看看你。”唐小虎双手接过老默给他倒的茶，脸上始终挂着笑，他舔了舔嘴唇斟酌着说：“他说让你好好工作，把生意弄好，外面的事你先别cao心，他会处理。”

    老默沉着脸打量着唐小虎，木然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莽村的屎都拉他头上了，他怎么处理啊？”

    看到老默这副样子，唐小虎知道他是真动了火，赶紧劝道：“默哥，你要沉住气，要相信强哥。”想到高启强今天还要去应付陈泰，唐小虎心里也有些发虚，但他不敢在老默面前表现出来，只得说：“没问题的。”

    心思一转，老默就知道高启强是个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来他们经历过的事不少，可像今天莽村一样，动手动到高家人身上，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事都晾着这么多天了，高启强那连个动静都没有，老默想，无论他能不能忍，自己是肯定忍不下这口气的。在他陈金默眼里，就没有家里的在外面挨了打受了欺负，还要掉头来劝他别生气上火的道理。

    “阿强是不是让你来看着我？”

    “怎么会呢？”唐小虎提高了声调，拍着大腿说：“强哥就是让我来看看你，你多想了，多想了，啊。”

    老默喝了一口茶，他换了个问题：“阿强去哪了？”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唐小虎当然是知道了也不敢说，虽然陈金默平时不怎么过问泰叔那边的事，但唐小虎看得出来，高启强一般也不太和他说。老默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跟在高启强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就连高启盛都免不了要卖他三分面子，更不要说亲眼见过老默动手的唐小虎。

    老默没去质问唐小虎话里的真假，他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对面的人：“既然让你看着我，你就好好看着，老实点，别乱跑。”

    唐小虎咽了口口水，眨了眨眼，也不敢再分辨什么，他偷偷摸向裤兜里的手机，想给他哥发个短信，问问那边的情况。

    然而陈金默并起双指，敲了敲桌面，打断了他的小动作：“喝茶。”

    见到高启强的时候，唐小虎觉得自己都要被尿憋的得去换肾了，他哆嗦着腿几乎要跪下去。高启强拍了拍唐小虎的肩膀，手指稍微用力，那种不必言说的赞赏，透过被捏紧的肌rou，让唐小虎心领神会。

    “小虎，你先去歇着吧。”高启强扶着凳子慢慢坐在老默的铁床边上，他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但整个人精神很好。

    “哎！”

    唐小虎捂着肚子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老默抬了下眼皮没说什么，倒是陪着他哥进来的高启盛有些不悦，想说两句什么，却被高启强一个眼神堵了回去。高启盛没办法，心领神会地带上门走出值班室，不过他没走远，抄着口袋和身旁的唐小龙站在一起，就这么隔着斑驳的玻璃注视着那间逼仄的小屋子。

    “老默要想杀了莽村那群人也挺好的。”

    偌大的市场今天愣是到现在都没开门，空旷的室内就站着高启盛和唐小龙两个人，高启盛扶了扶眼镜说：“要是能杀了陈泰就更好了。”

    唐小龙没接话，也不知道是默认的赞同，还是反对高启盛的天方夜谭。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烟，递过去一根，高启盛没有点，细长的手指捏着那根烟，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着，似乎是能从烟叶的香味中获得一丝平静。

    房间里的老默见高启强来之后，阴沉的脸色稍微消了些，他起身坐在床沿上，瘦骨嶙峋的膝盖只离高启强的腿不过几寸的距离。

    “是我叫他来的，你难为人家干什么啊？”高启强坐的很直，也没翘起二郎腿，他紧紧抓着扶手，语气倒是轻松自然。

    “阿强，我就是个杀鱼的，你不让我杀鱼，还留着我干什么啊？”

    老默这话在他听来倒有些赌气的成分，高启强笑了笑，手搭在对方的膝盖上没有用劲：“你是做大事的，我留你到最后，肯定有大用。”他温热的手掌把老默腿上那块皮肤捂得发热，高启强又道：“你放心，莽村的事我能处理好。”

    “怎么处理好？”老默不赞同地看着高启强：“他们都动到小兰头上了。”

    老默这副当家人的口吻，高启强并不反感，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小兰没事，请了假在家休息呢，她长大了。”说到这里高启强的心里又是心酸又是宽慰，但也不想多谈，他拍了拍老默的腿：“行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你要是真担心我，就帮我做件事。”

    老默眼里憋闷的怒意这才渐渐散了大半，他见高启强往前凑了凑身子，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往那里靠了一些。

    “这事只有你能镇得住，阿盛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做生意急躁的很。他过两天要去外地上一批小灵通，我听说那地方不安全，让他叫别人去他也不肯，非要自己去盯着，你去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出什么事。”

    “没问题。”老默的眼神柔和起来，好似高启强叫他去做事，他才能从中获得满足和自由，那种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让老默有了一种莫名的温暖。“那你这边呢？”老默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问。

    “我这边有我自己的动作。”高启强抬起手，从侧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你在外面就是主心骨，要帮我看着我弟弟，知道吗？老默。”

    老默接过糖，两人都看进对方的眼睛里去，老默忍不住笑了一下，高启强也抿着嘴跟着笑了出来。低着头，待高启强的手拿开了，老默才发现自己膝盖发凉，他看见深色的裤子上一块湿痕，那是被高启强的手汗洇出的痕迹。

    老默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一把攥住高启强的手腕，去摸他的额头。

    “生病了？”

    被他带得晃了一下的高启强，碰着痛处没忍住闷哼了一声，他还想打个哈哈说没事，但老默没那么好糊弄，一伸手摸进高启强套着西装的后背，发现整片的衬衫都被汗浸湿了。

    “怎么回事？”

    高启强自知瞒不过去，他索性也不装了，解开勒脖子的衬衫扣，把大半体重压在老默身上：“成事总要有点代价，我早就习惯了。”

    guntang的嘴唇就贴在老默的脖子上，还在发热的身体让心跳的很快，高启强半睁着眼睛，把棒棒糖放在老默的手里：“所以你要稳住，帮我看着阿盛，我做起事来才没有后顾之忧。”

    “我知道了。”老默把半张脸都埋在高启强的头发里，鼻腔里满是他馥郁的香，那味道浓烈而长远，把自己身上的鱼腥血腥，都冲散的干干净净。

    张小庆的死让莽村工程的事又被推向了另一个层面，安欣和李响陪着郭文建站在停尸房里，听陆寒喋喋不休地做着报告。

    “所以结论是什么？”郭文建皱着眉头问。

    “发现尸体的大卡车事京海建工集团的，所以高启强有重大作案嫌疑，他也有作案的能力和动机。”

    “张家兄弟参与绑架，是我们内部掌握的线索，这高启强怎么会知道的？”郭文建从每个人的脸上都扫了一遍。

    “对啊，他又不是警察。”安欣看着站在郭文建身后的李响：“你说他怎么知道的。”

    李响分毫不让地回视安欣，他知道现在帮高启强辩驳没有任何好处，但看着安欣的脸他还是想问，为什么就这么笃定是高启强干的。

    小五急促的脚步打断了这场还没开始的争执，她大声喊了句报告，“郭局，高启强定了去香港的机票，他可能要跑。”

    安欣把那辆破大众的油门几乎要踩到底，才能勉强跟上高启强那辆宝马的屁股，从后面看着那辆墨绿色的车横冲直撞冲过关卡，安欣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你疯了啊！”他紧紧抓着方向盘，脸都涨得通红，安欣伸着头看见前面警车里的李响，还拿着对讲机对高启强喊着叫他停车，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安欣没管身旁被甩到几乎快吐了的陆寒，一转方向盘抄进小道上，离开大部队他几个转弯再出来，正好别上高启强超速的宝马。

    “停车！”安欣摇下车窗，冲着目视前方的高启强大喊：“你停车！你不要命了啊！”

    极速飞驰的宝马速度稍微缓了一缓，随即又飙了上去，高启强没有侧头去看冲他大喊的安欣，而是咬紧了牙，做出一副亡命徒的架势。

    “高启强，我叫你停车！”安欣不止一次想去撞宝马的后轮，好把它逼停在路边，但看着仪表盘上的速度，又怕在这么快速度的撞击下车根本控制不住。他只有一遍遍又一遍地冒着危险靠近高启强的车，冲着高启强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喊叫。

    高启强的车能停下来，完全是他自己想停下来，他莫名其妙地一脚刹车急停在路口，反而叫身后紧追不舍的一批警车措手不及。高启强施施然地走下车，他理了理皮大衣的腰带，目不转睛地看着冲他跑过来的安欣。

    “你他妈疯了啊！”安欣几步冲上前，一拳打在高启强身后的车玻璃上，正驾驶的车窗裂出均匀的细纹，如同一张蛛网，牢牢的罩在高启强的身后，把他粘的动弹不得。

    “你知不知道会死人的！高启强！”

    “我开车技术很好的，没撞到人，安警官。”高启强的声音很平淡，他还主动伸出手，配合陆寒掏出的手铐，只是眼睛粘在安欣流着血的手上下不来。

    “你开这么快，一个不小心……”安欣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他能听出自己的失言，也看出自己的失态。在原地转了两圈，安欣才恼火的对陆寒说：“带走。”

    “高启盛三天前离开了京海，你安排他去哪了？”

    “我弟弟是个合法商人，他去外地上货不需要我安排。”审讯室里的高启强依旧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被拘束在审讯椅上，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陆寒和小五的问题。

    “那今天你突然安排高启兰去香港，为什么走的这么匆忙？”

    “我meimei受了惊吓，我给她在学校请了假，想带她出去散散心，这不合法吗？”

    “那你为什么不跟她买同一班的飞机票？要买下一班的？”

    “我手头正好还有些事要处理，就让我meimei早点去，能多点时间休息，这也不可以吗？”

    安欣就坐在高启强的正对面，他透过陆寒和小五的肩膀看着那个优哉游哉的男人，只觉得陌生的几乎让他不认得。

    这不是高启强，高启强不会铤而走险做出这种事，不计成本的要把自己也赔进去，他总是狡猾的，让人抓不住也忘不掉。

    “今天早起七点钟，青山道发现了一具尸体，运输尸体的车和司机都是你们集团的，你怎么解释？”

    高启强装模作样地蹙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建工集团又一千多员工，加上现在在外面工地开工的工人，可能得有过万人吧，你们应该去调查谁跟这件事有关系，你问我干什么？”

    “参与绑架高启兰的，除了李青还有另外两个人。”陆寒板着脸说：“今天这具尸体，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这叫什么啊，这就叫死有余辜啊。”高启强笑了，他想理一理头发，但手被紧紧拷在桌面上：“不过我想申明一点啊，我一直以为绑架我meimei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你们打死那一个，我也现在才知道还有两个人。”

    “你这是不打算配合！”

    “我已经很配合了！”高启强始终侧着头，没去看安欣的脸，他这时候看见安欣站起身来拉开门，高启强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从审讯室里出来，安欣迎面撞上从监听室里出来的李响，他不顾众人的眼光，扯着李响的衣领把他往办公室里拽。

    “你到底跟高启强说了多少？！”安欣怒不可遏的质问道：“你看看他现在干了什么？！杀人是要偿命的，李响！”

    “我难道不知道吗？”李响挥开安欣的手：“我跟你说，我什么也没跟高启强讲，你信吗？”

    “我不信！”

    李响低头看了一眼安欣还满是血疤的手背，缓了缓口气说：“我又不傻，这种事我哪敢跟他讲，我就怕出现今天这种状况。”

    “那他怎么知道今天安排高启兰走？啊？！”

    安欣质问的声音还没落，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一个声音传来：“安欣，有你的快递。”

    在警局根本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安欣怒气冲冲地推开门，懒得再和李响废话，剧烈的动作把等在门口的陆寒吓了一跳。安欣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快递，对陆寒挥了挥手：“拆。”

    “哎。”陆寒从里面扒拉出一张光盘来，不明所以地递给安欣，安欣还在气头上，他不耐烦地说：“看我干什么，读取。”

    光盘里是一个音频文件，随着文件的打开，很快高启强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来。

    “小兰说车上有三四个人，这事绝对有李宏伟一份，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

    那声音刚响起，安欣的脸色就变了，他几步走到功放边，仔细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对话。

    “现在这个情况，让小兰在警局咬死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李宏伟摘出来，捏着李有田这个把柄才是上上策。这样莽村的工程也能进行下去，泰叔那也好交代，而且以后咱们也不愁找不到机会收拾他们。”

    “不过这次他们是真的打错了算盘，不想活了。小兰受的委屈，当然要讨回来，李有田那个老狗敢动我高家的人，我就要让他断子绝孙，永无宁日。”

    “可是，哥……”这是高启盛的声音。

    “他们敢拿我家人来威胁我，这事忍了一次就有两次，这次是小兰，下次就有可能是你，我没本钱去跟他们赌，次次都像今天一样幸运。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只要敢碰你们，就别怕我高启强鱼死网破。”

    这段对话之后音频还没完，下面是漫长的沉默和杂音，安欣回过头，盯着同样皱着眉的李响，看不清他脸上的难以置信到底是真是假。胸口越燃越盛的怒气烧得安欣大脑发涨，一天的惊吓愤怒和失望混合在一起，搅拌成了压抑的炸药，全被困在他的血rou之躯里。

    “这肯定是高启强的声音。”安欣看着李响说：“他还在说他不知道，你……”

    “嗯……我……啊！cao死我了……嗯……”

    功放里突然响起的声音低沉又粘稠，可依然能辨认出是高启强的声音，那声音此时却像是兜天浇下来一泼水，把所有人都冻在原地。

    “您饶了我吧，嗯，嗯……我错了，啊！我不敢了……啊！”

    “高总，舒服吗？啧啧啧……你看你射了这么多，我鞋都没法要了。”

    “嗯……舒服……啊！”

    “那我再帮你开大一点？你看你，怎么只出尿，不出精呢？”

    “……我真的……啊！不，不行了……求……求……哈……”

    “啊！啊！”

    音频里的声音除了高启强还有个陌生的男声，李响和安欣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色和自己同时变得苍白，连瞳孔都在一瞬间放大，他们是老刑警了，都明白，这种细微而迅速的改变根本没有做假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