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刑

    秦宥雪反抗着坐起身来，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微妙的氛围，轻轻舒出一口气，睫毛一下又一下扑朔着像蝴蝶的长长的羽翼。

    吴瑜也被她捎带地坐着，身子稍微倾到另一侧，拭过眼睛。在秦宥雪以为可以逃掉这一劫时，吴瑜又再度深深地看向她，使她意识到，这场谈话不再仅限于调情的范畴，索性一声不吭，以沉默来应答。她太知道这样的好处。

    鸽子飞过他们头顶，秦宥雪的手指随着天空遮下的，移动的一团阴影掠到草坪上。她以前怎么不觉着这地方软乎乎的？揪起来一根，又一根，思绪飞上天。百年京大，小草的质量都这么好，所以——

    确信的是，她在逃避吴瑜的目光，两人都清清楚楚。换句话说，逃避的不止是目光。她将草叶绕成小小的圈，毫无所想地，真是脑袋空空地就那么绕成一个圈揉啊柔，等到叶的边缘都皱皱巴巴，风太轻柔了，仿佛可以把所有烦恼都吹散，那么好的阳光，她也忘了吴瑜还在盯着她，就下意识地把叶环往某个指尖上套。

    这幕情景却给观看之人带来了极大的震颤。

    吴瑜突然认为面前的女子，可爱的，可恨的，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在恶趣味似的故意折磨他，凌迟她，用她的沉默，她的漫不经心，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俏皮还是，精明，温柔地行刑，每一口呼出的气体都是一把带有她体温和气味的钝感的刀，她不觉得，他觉得，刚开始没有体会，然后刀刃丝丝冰冰凉凉入皮再入骨，大脑欺骗他，激素驱使他，让吴瑜陷入这场美好的梦境里，等到痛觉显现时，一切再也来不及，他早已被削骨抽筋，浸泡在自己用心酿成的血红海水里，睁开眼还是秦宥雪的笑。

    但是，没关系，都没关系。

    吴瑜心中是喜悦的。他已经把秦宥雪的举动看成一种暗示，幼稚到忽略掉她若是这么快就同意的话这一系列举动该有多么不讲道理。激动从他眸里快要溢出来，上一秒的阴郁相像另一个灵魂从他身上抽离。

    她是愿意的！

    那个指环！戒指。她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吧？

    不过于他，秦宥雪只是骨气不那么足，还会害羞的小姑娘呀。

    只是这一分钟，他想着想着自己都开始笑了。

    然而，

    秦宥雪终于从自己的小世界找回状态来，捏着一小撮直面吴瑜的勇气，结果发现他已经不需要她来哄了？

    啊？

    她看着吴瑜目光炯炯，带着某种期待向她靠得越来越近，碳灰色大衣价格不菲的面料标示着其主人身份尊贵，一番激烈的情感冲动使他的脸颊泛出好看的红。

    在秦宥雪眼里这就是一张绝色的脸，在靠近她靠近她再靠近，连同好闻的雪松香袭来，吴瑜环住她的腰身，下巴搭在她肩上，秦宥雪也顺势前倾，将头埋在吴瑜颈窝。好香。皮肤的质感像水蛭环节，她用唇咬起毛衣领的一截，再低头就能看到他身材的起伏。

    后来秦宥雪再也记不清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的细节，但那几句话，那些声音，多年以后一直萦绕在她耳边。

    她听到吴瑜说，

    “宥雪，或许谈这些还太早了，但我想说，请你相信我，”

    “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拥有幸福的生活。”

    “如果，”

    他停顿了，

    “如果你想选择一个人共度一生，并且，并且是我的话，”

    “我会用我拥有的一切对你好。我会属于你，忠于你，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秦宥雪用手捂着他的眼睛，以唇覆盖住他的。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短暂的日子里，她第一次主动亲吻她。

    吴瑜又在流泪，她才不考虑他为什么流泪。

    胜利了。

    真简单。秦宥雪想。她心里窃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