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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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震天撼地的惊雷在烈日炎炎的夏天轰然炸裂,青天白日,云卷云舒,半点没有要下雨的痕迹,商贩们疑神疑鬼地抬头望天,难得每月一次的游行会,这几天能赚不少钱,他们心中在离去与留下的决定中犹豫不决,脚下的尘土随骤然而来的妖风迷乱了行人的眼,人们纷纷捂着眼睛停下脚步,紧接着,颗颗硕大的冰雹砸破了某人的脑袋,血色弥漫,隐藏在人群中的黑影显露锋利獠牙,而脑袋开花的行人手忙脚乱地寻找避难所,这场刚刚开始的盛大游行,终究是没热闹起来。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 潮湿的木头散发出腐朽的味道,躲在无人问津的破烂柜子中的少年在高热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周身弥漫着腥臭的味道。 他异常清楚,那是诱人犯罪的鲜血。 过于敏锐的听力让他被这连绵不绝的聒噪雨水搞得十分烦闷。 莱欧斯利生病了,他好像要死了。 经历了昨夜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戮,他突然发现,人类,并没有母亲说的那样善良温和。 他们是最凶残的猛兽。 否则怎么会在那样平平无奇的一天里,在人类小镇中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里,就突然被一群杀红眼的猎人登门造访,二话不说地用快到来不及眨眼的木弹击中父母的胸口,又用砍刀割下他们的脑袋,大摇大摆地离去? 他当时在和母亲玩捉迷藏。 父亲站在厨房里切菜,每一声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都让他觉得心安。 可是砍刀切割皮rou和骨头的声音让他这辈子都遗忘不了,原来刀还能这么用。 高热不下的身体令莱欧斯利越来越渴血,他恍惚地推开柜门,忘记了母亲离去前的警告,少年摇晃着身体踩在沾了雨水的粘稠血液中,看见了一地的残肢,和……大敞四开的门前,湿淋淋的黑色身影。 “嗬——”干燥的喉管中呼出灼热的气息,莱欧斯利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继续身体不稳地走向门口,身体的本能告诉他,面前这个人是他的食物! “没有清醒意识了吗……”男人身穿深色的雨衣,兜帽完全遮挡了他的面容,他扫视过凌乱肮脏的客厅,接着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朝他走来的少年。 猩红的眼珠在灼目的闪电下非常明显,男人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准备在对方袭击他时就动手了结这只吸血鬼的生命。 少年的乳牙不那么锐利,似乎只起到了威慑作用,莱欧斯利蠕动着嘴唇,走向门口那男人的脚步加快了些许。 脏污的手指向那衣角探去。 马上,就要触碰到了。 璀璨如虹的双目仿若神明将冰冷无情的视线垂落在少年的动作上,他抬起手,锋利的刀刃反射闪电的银光,在那只手即将抓住他的衣裳下摆前,男人狠厉决绝地落下了匕首。 他没听见尸体落地的声音,反而注意到少年哭泣的悲鸣。 “救,救救我,不管是谁……救救我,好不好……”脚下的手臂阻拦了莱欧斯利的去路,那只手的手腕上还有烫伤的痕迹,是父亲的手。 [不能像那些疯子一样袭击人类,我们隐居在人类的地盘里,要学会和睦共处。] 灼热的温度燃烧着莱欧斯利的理智,他好像听见了亲人的嘱咐,他双手猛地抓住男人的手臂,抱紧他,似要寻求希望。 “放手!” “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救救我的爸爸mama,好不好?我可以……”莱欧斯利紧紧抓住男人的手,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胡乱说,“我可以把我的所有都给你,我这条命也给你,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神从这一地的残破躯体转移到虚弱到无力支撑身体而跪坐在地上也死死抱紧他手臂的少年,男人叹息一声,右手利落地翻转刀刃收起匕首,他扬起手刀狠狠地将苦苦哀求他的吸血鬼打晕了。 下下策。 他在心里如是说。 ·· “你这个坏蛋,把它还给我!”小女孩蹦蹦跳跳地用尽全力伸手去够比她高大的男孩举起来的糖果,气得眼睛都哭红了,死活也拿不回神父大人送给她的礼物。 男孩得意地扬唇,一踮脚,更是让她望尘莫及。 艾贝尔用那只举起的手摆弄摇晃金色的糖果布袋,越看捷琳娜哭红的小脸越开心。 一逗就炸毛,她真有趣。 捷琳娜左顾右盼也没发现谁能帮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抬脚猛地使劲踩在艾贝尔的右脚上,男孩疼得直抽气,弯腰抱着自己的脚大叫。 这下可没时间再拿着她的宝贝了吧! 捷琳娜在自己脸上抹了把伤心的泪水,又踢了一脚艾贝尔的膝盖,在他愤愤的表情下跑到了从不远处走来的修女身边。 先卖惨再说!本来也不是她的错! 平息了这处的“战乱”,修女安雅温和地告诉他们,到了祷告的时间了。 一群小朋友整齐排成两列队伍走向教堂的前厅。 这里,是石白教堂,也是由神父那维莱特一手创建的孤儿院,专门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儿童。 午时的祷告刚刚结束,磅礴震撼的钟声自远处传来,那维莱特站在阁楼三层的房间里,望向金灿无云的天空。 倾盆大雨之后是极其晴朗的燥热盛日,夏蝉不知疲倦地趴在树上鸣叫,这吵闹的声响仿佛放大了炎热的波浪。 那维莱特坐在方桌前仔细用棉布手绢擦拭匕首上的指纹痕迹,上面的血污早已清洗干净,只是隐约的血腥味久久也没有散去,他反复擦拭,也只能求个表面洁净了。 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少年用了一夜才退去高烧,面色苍白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 忽的,那喘息声越来越急促,那维莱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蹙眉看去,平躺在床上的少年手脚不安分地乱动乱踢,盖在他身上的被褥都掉在了地上,他起身来到床边,捡起棉被,正要把它盖回去,谁知大汗淋漓的少年猛地起身拽紧了那维莱特的衣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把他这个成年男人拽倒在床上。 他瞪着赤红眼珠,双手死死掐在那维莱特的脖颈上,无法呼吸带来的痛苦让男人感到不快,男人抬手稍微使劲就从少年的桎梏中解脱开来。 “咳咳……”尚能通畅的喉管发出不满的声音,而这时,跨坐在他腰腹上的少年也清醒了几分。 “对,对不起!您没事吗?”温热的触感还留存在掌心,莱欧斯利顿时大脑宕机,他竟然差点杀死这个人类! 那维莱特敛眸,收起方才显露的杀意,他无言地摇摇头,转而抬眸注视他。 少年拥有一双极为沉寂泠然的眼睛,眼瞳里倒映着那维莱特的脸,显露出惊慌、茫然,以及歉疚。 这不像是个吸血鬼会摆出的表情。 眼前的这只,更像是人类。 那维莱特抬手抚摸方才被掐出红痕的脖子,沙哑地开口:“为什么想杀我?” “我从没这么想过,”莱欧斯利注意到男人身上的服装,改口道,“神父,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只是还不清醒,给您造成了困扰,我向您道歉。” 那维莱特:“道歉之前,先从我身上下来。” 莱欧斯利大惊失色:“抱,抱歉!” 一刻钟之后,少年虚弱无力地又躺回床上,这次他安稳地侧头望向坐在桌前倒水的男人,轻轻阖眸,那天的腥风血雨,都好似假象。 那维莱特用两个杯子来回倒水以温凉guntang的白水,他同时说:“昨天夜里,修女在教堂门前发现了你,你受伤了,高烧不退,所以才在这里养病。” 莱欧斯利在他的声音里惊醒,在别人的视角里,他才意识到,梦里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他幻想的那些,才是假的。 “谢谢您和修女救了我。”他失落地回复。 那维莱特望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莱欧斯利,神父大人。” 那维莱特缓和了神色,端起不再guntang的清水来到床边,他本想把杯子放在他手上让莱欧斯利自己喝水,可是他连水杯都拿不稳,只好让他歪斜身子,借着他的手喂他了。 真不知道方才他掐他的那股劲儿到底是哪来的。 少年满含歉意地边喝水边抬眼偷瞄他,被人发现了小动作又讪讪地低头继续喝。 那维莱特这时又问他:“发生了什么,会让你受那么重的伤?” 虚握着男人手背的手一顿,莱欧斯利悲从中来,摇摇头,拒绝了还有半杯水的杯子。 他重新躺下来,侧头望向照顾他的男人,皱眉说:“我不知道是谁,闯入了我家,他们屠杀了我的父母,甚至把他们的头都割下来带走,如果不是母亲把我藏了起来,恐怕我也会被他们杀了。” 那维莱特不动声色地说:“割头?这好像是猎人捕杀吸血鬼的方式。” 血液倒流,头皮发麻,莱欧斯利轰然噤声。 他忘了面前这个人是人类了,他差点暴露了身份! 吸血鬼若是被人类发现,绝对没有活路,更何况是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吸血鬼! 果然,神父问他:“你是吸血鬼?” 他如临大敌,浑身的汗毛都倒立而起,少年僵直身体,眼神闪躲地回答:“怎,怎么可能……” “不然怎么解释他们的作案手法?”那维莱特直视他的眼睛。 可惜,少年眼眶通红,从闪避的视线到与他对视,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 那维莱特在那沉寂泠然的灰蓝眼珠里,看见了谎言。 莱欧斯利声音颤抖地说:“也许是吸血鬼模仿猎人的手法,企图嫁祸给猎人,这是最有可能的……我没有勇气再去回忆那些细节,我现在好想回家……神父大人,您能再帮我一次,我想回去看看。” 默然的时间过得十分缓慢,那维莱特随意转动水杯的边缘,不经意间动了动眼皮,顾左右而言他,随后问道:“你还有其他亲属吗?” 少年愣怔地摇头:“没有。” “石白教堂收留孤儿,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这里。” “神父大人?” “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谋求其他出路。” “我当然愿意!” 那维莱特重新倒了些热水,冷热相撞,瞬间变成了温热的液体,他走到莱欧斯利身边,蹲下身,这次没让他自己手拿水杯,而是主动喂他。 “那么,你今天好好休息,吃点东西有了气力,明天一早,我带你过去,如何?” 莱欧斯利垂眸盯着水中的倒影,又不确定地望向神父,最后他深吸口气,点头答应。 “莱欧,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神父大人。” “我叫那维莱特,从今天起,你也是石白教堂的一分子了,”他抚摸少年的侧脸,微微笑着,“请多关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