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海棠中的霓与虹

    下小雨了。但下雨在冬天的南方里算不上什么好事。

    雨被风淅淅沥沥地撒着，rou眼可见的银白雨丝像针一样，一开始落在身上没什么感受，但很快雨水会渗进衣服里，潮湿的空气会慢慢侵入里衣，让人莫名有种抓心挠肝的难受，只想站在开了抽湿空调的房间里好好干燥一下，让身子暖和一点。

    讲堂里涌出许多学生，是高三的学生。最后的讲座是在晚饭前结束，方便高三生的作息。

    可能是老天爷也觉得这群学生挺苦的，慢慢收起雨，尽量使地面不那么滑。

    讲堂最后走出了一个黑色影子，是谢治教授。

    谢治喜欢穿黑衣，但也不是从小就有的习惯。

    是自从大二以后，他才穿着黑衣像深不可测的夜行者一般和众多大学生一样奔走于校园中再到进入社会。

    人们常说黑色象征着沉稳，黑衣服是适合庄严肃穆的场合的。

    但在谢治看来，有另一种解读:如果说紫色象征着神秘和秘密，像魔术帽里出来的东西一样不可捉摸，那么黑色就是那个魔术帽，它是用来藏起魔术帽里的那只兔子的。

    为了掩盖秘密，为了不被人看穿内心，他穿上了魔术师的衣服，将魔术帽牢牢掌握在手里。有了专业人员把握，那顶魔术帽才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露出点什么。

    他以前也在这所高中内读书，其实还是这所高中的荣誉校友。所以当校长邀请他这个大忙人来学校帮忙做个讲座时，他也没有怎么推辞，因为某些事他反而还跟校长说他可以负责这所高中近五年的青少年心理讲座。

    什么事呢，这不能说出来的。只能是天知地知，谢治和严宇知。严宇是他以前的好友，不过人嘛，总是会聚聚散散的。

    谢治叹了口气，走去了教学楼后的一个露天花廊。

    那首词怎么说来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不过现在还有花，是开的稀稀拉拉的海棠。雨敲打过后的海棠增了几分柔媚，花苞水灵灵的，时不时滴点雨水，掉在地上的小水坑里就泛起一圈圈淡波。

    花廊里也不只有谢治一人，还有一些刚吃完饭的学生跑过来消食，也有一些校园情侣会来这谈论心事。

    他听到有学生在谈论他们没见到他正面容貌时以为是个精神不错的小老头的笑话，他也觉得很好笑。

    物是人非这词竟然这么快就让他感受到了。

    他以前不是这么沉稳，也许也有年到三十的原因。他高中其实挺活泼的，来花廊的时候经常会故意逗一逗那些低枝丫的海棠花，他觉得那些花特别可爱，像她粉嫩嫩的脸庞一样。

    他以前也有喜欢的人，只不过运气不太好——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后退了一步，他真的很后悔。

    现在的他有时候还在想，如果当初不逗弄海棠花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单方面苦恋了？

    但也不只是后悔那一瞬间，他后悔的是他们就都不应该认识的。这样最好，没有心动，没有欲望，就这么简单地过活着。

    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一缕微弱的阳光刺破了层叠的云，渐渐挤开来。眼前开始亮了点，身体可能也感知到了阳光，变得回暖起来。

    不知道是哪些孩子在激动:“卧槽，是彩虹！”“你快看！两道彩虹啊！”“卧槽赶紧许个愿，保佑我期末考试考得好……”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有来自教学楼的，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些个孩子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窗栏上，激动的跟猴似的哇哇叫；有来自cao场的，远处有一队打球的孩子往教学楼走，看到彩虹就开始莫名激动地互相推搡着；也有花廊的，有个孩子比较特别，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激动，他坐在其他三个聊着些什么的孩子的一边，透过花廊的缝隙，窥探着那两道漂亮的彩虹。

    那孩子看着有点眼熟，谢治转了下眼睛，回忆到周三下午一个问了个奇怪问题的孩子。

    确实是那孩子。他其实很想上去问他为什么想出那个问题的，但他选择留给那几个孩子一个难得的空间。

    高中压力会越来越大，高中生难得享受一点时光可不能被他这个已经习惯压力的无趣成年人打搅了。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那四个孩子，望得有点出神。

    “……这种双彩虹其实各有名字，一个叫霓，一个叫虹。”那个站姿挺拔优雅的女孩笑着说。她看着很像校园文中常说的白月光，知书达理，举手投足都像是个标准的淑女。

    “那你们说，哪个是霓哪个是虹？”那个双手交叉在胸口的男孩挑了挑眉毛，脾气看着应该比较火爆。

    头发里似乎隐藏着火红色，是偷偷做了红色挑染吗？其实这所高中在仪容仪表方面没有硬性要求，有极个别的学生染发，只要不在领导前面乱晃就行。

    不过话说回来，红色挑染确实蛮适合这孩子的。

    “我会我会！”那个长相和前面女孩一个风格的女孩子性格看着很活泼，“比较暗的且在外侧的那道叫霓，剩下的那道就是虹。我们一般不会注意到霓，今天还挺幸运的，能同时清晰地看到它们。”她很得意地叉着腰解释着。

    那个清秀的男孩在看完彩虹后，目光就一直在那个活泼的女孩子身上逗留。他看得很认真，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只是饱含着某种炽烈真诚的情感。

    谢治突然意识到了那个孩子为什么会问出那种问题。

    心绪飘回高中时期，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她，不过他更像是小偷一样，总是暗暗观察她，再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默默把眼神移开，然后装着很不经意的样子跟旁边人瞎聊。

    那个男孩比他要好一点，具体哪好他也说不上来。

    他再次回神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四人组，悄悄离开了，走的时候揪下来了一朵海棠——他以前就想这么干一下试试。

    “我们要不先回教室吧，晚自习时间马上到了。”夏馥瞥了一眼手表说。

    “他们不是在对着彩虹许愿呢嘛，要不咱们也来一个再走？”裴晤济眼睛亮晶晶的，自顾自地顺手抓起周围俩人的手，夏馥明白了她的意思，示意韩冲烨拉着她和卓晬濡的手。

    卓晬濡愣了一下，继而反握住裴晤济的手，闭上了眼睛。

    而韩冲烨嘴上说着“我可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手上已经麻溜地把他们俩手各自抓着。

    围成一个圈的四人组虔诚地跟像在做什么祷告仪式一样地闭上眼睛，拉着手在心里许着各自的心愿。

    “我希望她和我都能够完成自己的理想。”

    “希望我们四人组永远在一块！我能成为考古学者。”

    “希望我们四个都好好的！我还想成为化学怪人！”

    “我们四个都要越来越好！未来我必然是厉害的田径运动员！”

    “你们几个怎么还不回教室！哪个班的？！男男女女的围在一起干什么呢！”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主任呵斥着他们几个，四人组迅速分散开，上气不接下气地边笑边跑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