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一品 - 经典小说 - 玉中娇在线阅读 - 玉中娇 第67节

玉中娇 第67节

    方柔点点头,似乎心情格外好。

    “我若不是觉得大有好转,哪有精神做这些?”她搁下金筷,竟主动拉萧翊落座,“你瞧,胃口也好了不少,有许多想吃的东西。”

    萧翊扫了一眼,发现桌上都是方柔以前惯常爱吃的,而且她脸上表情和缓温柔,连那笑也透着真心实意。

    他又惊又喜,隐隐还有不安,他虽知晓这害喜之症多有折磨,可没料想那颂余秘方真有奇效,竟能另一个人起死回生那般。

    他有陷入梦境的错觉,怎么就去了趟书阁,方柔竟像变了个人,对他的姿态算不上翻天覆地之变,但再不像先前那般爱答不理话里带刺。

    难不成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反常和暴躁,全因身子不适所致?其实她早已回心转意,往日种种针锋相对已是过眼云烟。

    他仔细回想,方柔的确已很久没再提过要离开,言行里对他也没了那份抗拒。

    萧翊迟疑地端着碗,起筷,悄悄地瞥着方柔。

    她埋头吃得尽兴,胃口的确大好,一口接一口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心中只觉得奇异,但也默默开始吃饭,二人用过午膳,春桃招呼人撤了东西,方柔又自觉与他进了内室,独自在软榻看话本。

    萧翊心猿意马,坐在案后翻奏疏,半个字也没看进去,心思全在方柔身上。

    她斜倚着软榻,一手执书,懒洋洋的模样,阳光正好透过轩窗落在她肩头,美人如画。

    下人们都在殿外侯着,没打扰二人独处。

    萧翊看了许久,猝不及防被方柔抬眸望了一眼,一怔,难得有了局促的神色。

    可方柔只是对他浅浅一笑,萧翊瞧着如梦似幻,心思飘远。

    方柔又将目光投落在书上,心中一片澄明,她将萧翊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又多了几分把握。

    原来人真的会因强烈的执念得到满足,而得意忘形地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只要时间够久,戏做得够好,时机够准。

    她理解了裴昭那句话的深意,以萧翊现在地姿态,他的确会答应她的请求。更何况,她要回去的是他亲手构筑的牢笼,他那样自负的人怎会不答应。

    方柔缓声开口:“阿翊,难得今日你得空,我们好好说会儿话。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能坦白与我说么?”

    语意温柔似水,是他多久以来的魂牵梦萦。

    他难得语塞,抬眸怔然望向方柔,慢慢道:“你说。”

    方柔搁下话本,眉目含情,直视着萧翊:“阿翊,你想做皇帝么?”

    萧翊一怔,因她这句大胆的言辞一时失神,良久才道:“阿柔为何这样问?”

    方柔轻笑:“你若不想做皇帝,我们便回王府去,还像以前那样过日子,好么?”

    她的笑,她的话,轻轻撞在了萧翊心头,他心间震然,张了张嘴,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自然没想过要做皇帝,他先前所有的偏执和手段不过为了将她困住,让她插翅难飞,最终回心转意。

    如方柔所言,他一心所求,只要方柔像从前那般一心待他,二人从未变过。

    方柔略带娇嗔地追问了一句:“好不好?”

    萧翊下意识点了点头,从书案后站起身,朝方柔缓步走来。

    方柔又说:“我们回王府,我想住在西辞院,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萧翊的步子迈不动了,他停在方柔身前不远。他脸上的表情有喜悦有意外,强烈而深刻,令他整个人瞧起来有一丝极其生动的气质。

    不再是冷着脸,带了丝令人非常惧怕的傲慢。

    那种失而复得、心满意足,期盼得以落地的真实感,方柔瞧在眼里,她发觉自己竟有一丝愧疚,一闪而过,可她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萧翊走到她身边,搂住方柔,轻轻地摩挲她的发端。

    他认真而恳切地说:“阿柔,我没想过当皇帝,我想要的只是你我跟从前一样好。”

    方柔抬手轻轻抱住了他。

    事情比方柔想象中还要容易,萧翊的行动力一向很高,当日就吩咐何沉将此事安排下去。

    方柔午后去了游园,春桃陪着,阿妩说要留在景宁宫打点回府的事宜,便没跟随。

    方柔知晓她这不过托辞,但也假装不解内情,爽快地带了人出门。

    阿妩如期站在了书阁里,恭谨地与萧翊行礼。

    她细细回禀了这几日的成果,说是太后宫中已确认,并没有那号人,珍嫔的宫殿因主子不在,没安排多少人,所以也查得很快,同样无果。

    如今只剩下皇后的寝殿,因先前一直被封着,所以没有合适的时机,这几日会再寻机会。

    萧翊静听着,垂眸边看暗卫回传的各国使臣消息,末了,这才问:“王妃今日无甚特别?”

    阿妩的话头被打断,先是一怔,随即很快答:“据奴所察,并无不妥。颂余使臣很规矩,施针后自请告退,春桃把药煎好,何侍卫先送了一些让秦居士查验,确认没问题才端给王妃饮下。”

    她到底瞒了一句,只觉无需自认疏忽那般找罚。

    即算方柔曾与那人有过一瞬的独处,可阿妩过后自察并无不妥,方柔神色如常,情绪和身子也大好,不像发生了特别的事情。

    萧翊默默颔首:“你不必跟随回府,先在宫中将事情办妥。”

    阿妩应声领命。

    萧翊微微抬手挥退阿妩,垂眸,只见那册文书上写着:“颂余内乱,六王密结楼苍十部意图篡位。”

    第62章

    ◎我不乱来◎

    方柔如愿以偿回到宁王府, 等到她再度踏进西辞院,恍惚间有一丝不真实的错觉。

    她望天,天高云阔,又转眸, 小院里秋意盎然。

    原来她不自觉间已在京都度过了四季。

    她也从没想过, 人的心境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 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柔知晓西辞院早已不一样了,离这里不太远的花园之后, 早已住进了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可她回府许久,沈清清并没有来与她见面。

    初时逢春院来了个嬷嬷, 是随沈清清陪嫁到王府的亲信, 面上客气, 问过王妃有何需要,逢春院必然倾力相助。

    冯江只说两院互不干扰,变相下了逐客令,方柔自知她与沈清清彼此间立场尴尬,不如不见,于是谢过了嬷嬷, 只说改日去拜访。

    这改日, 一改便遥遥无期, 彼此心知肚明。

    方柔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只觉下腹愈来愈重。

    她在王府见着了个令她意外的故人, 秦五通每日都来替她请脉,说是临盆在即,坠胀感明显实属常事, 叫她无需多虑。

    对于忽然出现的秦五通, 方柔没多打听, 但她细想来,这也符合萧翊的处事风格。

    秦五通这样趁手的利器,他怎会轻易放过?若不取他性命,必然为他所用,萧翊从来目的明确。

    如她所想,回到宁王府后,萧翊对她明面上的看护反而没那样严密,毕竟他自觉王府固若金汤,是他一手遮天的地界,比皇宫还要牢靠。

    萧翊照例早出晚归,朝务仍需在宫中处理,以规正统。

    这样的日子令萧翊心生不悦,他甚至想过,待方柔顺利生下孩子,他便自请辞去摄政王,做回原先逍遥自在的亲王。

    只不过他当下春风得意,又怎会料到,这世间诸事得失自有平衡,所有的得到已暗藏价码,并非轻易全身可退。

    吉古丽在此期间来过一回宁王府,为的是送药,顺便瞧瞧方柔的境况。

    方柔不敢问她裴昭的行踪,宁王府不比皇宫,她的一举一动自有暗卫回传消息。

    她见了方柔,只说她将要临盆,这煎熬很快结束。

    方柔不知是因药石起了作用,又或是她的心中重新燃起了自由的期盼。从她意外见过裴昭,确认他仍活着,还得了允诺,她的心情倒真好了许多,夜里也能安稳睡上一会儿。

    萧翊看在眼里,只觉颂余使臣得他心意,特向皇帝要了赏赐。

    一切顺心遂意。

    皇城京都一派安宁祥和之气,方柔回心转意对他姿态和缓,她将要临盆,此际美满,他再无他求。

    也正是在这样的圆满之际,沈清清终于派了人到景宁宫求见。

    彼时李明铮正与他在正殿议事,何沉前来禀报。李明铮的话戛然而止,惹得萧翊拂了他一眼,他却即刻摇头否认,表明对此并不知情。

    萧翊蹙眉,叫了李明铮先去书阁候着,随后叫何沉把沈清清请进来。

    她仍穿着平日最喜爱的红裙,明艳夺目,萧翊之前倒没察觉,她其实很爱鲜艳的颜色,与她面上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

    沈清清的眼下有些倦意,想来睡得不太好。

    她福身行礼,萧翊让她入座,两人先是沉默着喝了几杯茶,萧翊没问,沈清清也不主动开口,彼此耐性极佳。

    萧翊心道她这份沉稳和耐心,倒是方柔不曾有的。

    他的阿柔心里不藏事,有什么情绪,好的坏的全写在脸上,哪怕如今学了些伪装的技巧,可他稍稍观察一会儿便能猜透,所以,萧翊从不觉得方柔能瞒得过他。

    而沈清清不同,她与许多世家小姐一般,能将心思藏得很好。

    诚如太后和皇帝所言,沈清清是宁王妃的最好人选。

    他原先对此感悟不够深,只觉得不管换了谁都一样。而现在,他心底忽然有了阵怪异的感觉,他其实有些同情沈清清。

    他竟也在想,沈老将军又好到哪去?

    比起苏太傅对待苏承茹,起码皇后过了许多年好日子。起码,他也曾听皇帝说过,苏承茹最初也非那样惹人厌憎,若非苏家后来树大招风专横跋扈,他对苏承茹也曾有过真心。

    而他于沈清清……到最后,他只想尽可能补偿她,让她日子过得好些。

    萧翊刚打算开口,沈清清却已放下了杯子,“阿翊哥哥,我没去见方姑娘。”

    她这话不仅无礼,更称不上规矩体统,可萧翊并不计较,只静静地望着她。

    沈清清笑了笑:“你不会怪我吧?”

    萧翊蹙眉,“王妃有话直说无妨。”

    她忽而耸了耸肩,作了个如释重负的姿态,难得在他面前没了规矩。

    沈清清对他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勉强:“我想过了,你我和离吧。”

    萧翊先是一怔,随后略带惊疑地看着沈清清,许久没说话。可他想了想,也并不太愿意细问,他一向如此,只要达到目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