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纪念

    紫翊觉得，这世上有些情况真的太不公平。

    就像有些人随便吃吃、不太运动就能拥有高挑的身材，而她从小努力喝牛奶身高仍无法超过一百六；就像谓我心忧随便一摸就能将某boss產的稀有套装通通摸出来，而她能摸个三、四件就已经很优秀；就像……被偷袭之后，她的脑袋隔半晌依然呈现空白，某人却淡定地像亲过了几百次。

    她以为游戏内的感觉已经足够拟真，但实感还是差了一大截，而且那个……花样她真的受不了，拜託，最后她甚至没能顺利呼吸。

    她捂着脸，面部血液彷彿都在沸腾，烧得她不太清醒。

    缓步走着，叶临朝她靠近了些，手臂肌肤相触，紫翊立刻大动作往旁边弹开，警戒盯着神情无辜的叶临，防止他再度拉近距离。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她实在忍不住质疑，这傢伙难道平常没事都在做脑内模拟吗？熟练程度绝非新手等级。

    「我？不怎么冷静啊。」叶临的语气有些被误解的委屈，紫翊却捕捉到其中暗藏的小得意，「应该说还意犹未尽。」

    他绝对、肯定、百分之百是故意的！

    「闭嘴。」紫翊忍住想将他推进旁边湖里的衝动，「不然你就……你就一个人回家！」

    毫无震慑力的威胁让叶临呆住几秒，反应过来后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让紫翊不禁有些好奇他想了歪什么，但追问又怕他说出「安静就可以两个人回家吗」这类曖昧不明的话，乾脆三缄其口。

    当准备转往停车场，走下湖畔的石阶时，紫翊小心地低头注意步伐，叶临顺势握住她的手；心头一悸，紫翊反射性偏头看他，发觉叶临并非趁机捉弄，而是如同签书会当天，纯粹担心她腿伤后遗症才有的举动。

    原先鼓譟的思绪和情绪莫名就被缓和了下来。她安静地让叶临牵着，步下其实只有短短几层的阶梯。

    回到平地上，叶临自然很聪明地没有松手，将紫翊拉到他身边轻声道：「下午带你去个地方吧。」

    紫翊抬眸，下意识反问：「去哪里？」

    「总之不是会把你卖掉的地方。如果担心的话，等等我带你去买个电击棒，要是我图谋不轨你就电我吧。」正经不过一分鐘，叶临便又开始促狭。

    紫翊瞋了他一眼，好气又好笑地骂：「神经。」

    叶临完全没有被这句神经影响，走进停车场后笑容可掬地环住了她的腰，「不过，换成是你对我图谋不轨的话，我会好好享受的。」

    「不会发生那种事情的哦，先生。」紫翊简直佩服他的异想天开。

    「求机率加倍的福利活动。」某人像大型犬一样蹭她的肩膀。

    「机率本来就是零，加倍了还是零哦，先生。」紫翊将他的脸推开，逕自朝停车格走去。

    开门上车，紫翊扔了一串刚搜寻好的地址让叶临去导航，而后问道：「你把昨天碰到的剧情跟未央他们说了吗？」

    「说过了。沧海月觉得有些事还值得深入去查，我们一般能看到的是温道尔台面上的记载，他在人族的声望高，在王城有过交集的npc也多，说不定能打听到私下的记录。」没想到叶临居然会主动提起沧海，口吻听来也没夹杂着嫌恶或厌烦。「还有，我们都漏掉了一件重要的事。」

    紫翊认为他们遗漏的细节大概不只一件，目前能想起一件算一件，她连忙问：「关于什么，莫道尔跟緹亚吗？还是劣影？」

    边将车子发动驶离停车场，叶临边啟口说明。

    「都有。你还记得神之幻境的游戏背景吗？在大灭绝之后，世界荒芜，绝大部分地区都被恶气笼罩，侥倖存活的几个种族苟延残喘，零零散散地在各地建立起聚落和国家，渐有起色，之后却因为恶气孕育出的劣影诱使而彼此相互斗争。」他几乎将官网上的故事背景背起来了。

    「当然记得。」既然已经恢復记忆，神之幻境的世界观紫翊可说是烂熟于心，「后来各种族察觉一切都是劣影的阴谋，才会集结成联军对付劣影，最终将他们封印在魂眠之地。」

    「不过，在你接触到的过去剧情里，人族王城周边似乎并没有战争，甚至緹亚拉身为魔族，还能和人族的莫道尔、温道尔和平相处。」叶临提出疑点。

    「王城周边没有战争，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或许人族王城只是少数的清净地之一。」紫翊思索片刻后回应。「若你要问王城为什么没有相关的军事行动，那就难倒我了，剧情呈现跳过了这块。之后可以问莫道尔试试。」

    「老实说，我在猜人族王城并不是逃过了劣影的侵扰，劣影的影响通常是从很小的、不被发觉的地方开始，渐渐一发不可收拾。」望见号志转红，叶临踩下煞车，在车子静止时偏过头来，「他们最擅长捕捉的，是人心中的阴影、黑暗面。」

    起初，紫翊并未听懂叶临想表达的含意，等想明白时，车流已再度向前移动。

    她不禁瞪大眼，脱口而出：「你是说温道尔──」当年被劣影盯上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有待查证。」叶临补充一句。

    紫翊愈想愈不对。小时候的温道尔确实很正常，虽性格较为内敛、不擅表达情绪，却也不至于演变到如此偏激，毕竟莫道尔和緹亚都持续关心着他；纵然内心存在负面思想，但日后被放大了数倍导致手刃自己的青梅竹马并嫁祸给哥哥，这样的发展过于异常！

    不是完全不可能，可机率非常非常小。

    后来的一路上，以及吃饭期间，紫翊都在分心想着这件事情，导致叶临跟她说了什么都不太有记忆，让某人无限哀怨自己的吸引力竟不如几个游戏里的npc，真该想点办法将女朋友的注意力拉回来。

    幸好，再上车时紫翊总算记起叶临说下午要带她去个地方。

    回过神，正要伸手去抽安全带，却没发现注意到她动作迟滞的叶临已经偏过身来；将带子拉出一截的紫翊转过头，正好与他四目相交，彼此相隔不到几公分的距离，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知道叶临是想为她系安全带，紫翊依然无法控制地红了脸，吶吶说道：「我自己来……」

    孰料还没说完就又被捧住脸堵了话。好在顾及车子停在路边人来人往，叶临还晓得适可而止，趁紫翊尚未反应过来，便退开接手帮她扣好安全带。

    「这叫强迫中奖。」他慢悠悠地说：「别再想游戏了，只能想我。」

    这个浑蛋……

    紫翊掩住脸，觉得今天就不该让叶临载她的，见过不断揩油的司机吗？

    之后，叶临走了一条紫翊较为陌生的路线，仍是在相当繁华的地段，不过位于边陲，转了几个弯，景致忽然一下子清净起来，高楼大厦如同作了掩护，为这个小区域留下一方寧静，沿路能看见花店、结合咖啡厅的书局和手作工坊等等，文艺气息相当浓厚。

    紫翊印象中听过这个地方，却始终没有机会来，没想到第一次踏足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从没想过的人带她过来。

    叶临将车停在街角一处建筑前方，副驾驶座出来正好在骑楼下。

    「就是这里，你可以先进去，今天不会有其他人来。」他递给紫翊一串钥匙，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像是等着人拆礼物的小孩子。

    「你呢？」接过钥匙，紫翊慢半拍地问。

    「我去停车，停车场有点远，等等还要走过来，太阳有点大，就不让你跟着一起晒了。」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叶临替她按开安全带的扣环。

    紫翊頷首，先行下车，待叶临将车驶离，才转过身打量这栋外观以白色为主体的建筑物。从外观看不出什么，一楼落地窗内的深色窗帘被细密拉起，不留半点缝隙，玻璃门上虽然没有遮挡，望进去却有堵小墙阻碍了视线，且光线昏暗，即使没有那道墙约莫也看不清什么。

    墙上有个文字浮雕，紫翊瞇眼辨认了下，应该是个「妍」字，女部偏旁设计得宛如蝴蝶翅膀，相当别緻。

    拿出钥匙小心翼翼打开锁，将门往内推，原木气味夹杂着一种特殊的香气扑面而来，紫翊并不讨厌这个味道。她摸索了会，打开玻璃门旁边的灯，整个空间随即变得明亮，浮雕后的小灯也让墙上的妍字显得更加立体清晰，翩然欲飞。

    怀着满腹好奇，紫翊绕过那堵墙，当宽敞的空间映入眼帘时，她讶异地睁圆了眼睛──原来这居然是间小小的画廊！靠前两旁墙上整齐悬掛着大小不一的裱框画作，更后方有些作品则直接勾勒在墙上、布帛或实物上，使用的媒材也各不相同。

    感到惊艷的紫翊先是走马看花、四处打量，继而疑惑叶临怎会神神祕祕地带她来这参观。儘管知道他的隐藏职业是绘师，但紫翊以为他涉猎的应该偏向电脑绘图和设计这一块，作画工具亦是以电脑为主。

    几幅画了人物的，风格也不太像他，这应该不是他的画廊吧？

    然而才拐了个弯，她一眼望见最后方墙上的两幅掛轴，瞬间以为看见了自己，简直太像了。

    ……等等！那两幅掛轴画的人物真的就是她啊！

    她快步走上前，急促的脚步在掛轴前趋缓。

    左方的晴光瀲灩，金发蓝眼，澄澈的眼神和自信强势的笑容，让整个画面彷彿为之一亮，双手上的短剑蓄势待发，随时能凌厉收割对手的生命；右方的忍冬，红发紫眼，神情中暗藏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眼睫微歛，轻抿的双唇却透出骄傲和倔强，手执长鞭，鞭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两幅画，给人两种截然不同的直观感受，主角却是同一个人，都是她。

    紫翊目不转睛地凝望了良久，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直到后方传来细碎的跫音，来人从背后环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熟悉的乾净气息和温暖将她包围，她听见叶临略低的嗓音轻唤。

    「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