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
相拥
“你和李叔叔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拂了他的面子？” 章筝依旧跪在地上，倔强地不发一言。 老人继续用拐杖重重在地上撞击着，“说话啊！” 章筝几乎是瞬间就大哭了出来，气势却很足：“我不喜欢他，我不想让他碰我。” “你不喜欢就可以随便让别人难堪？”男人依旧质问着自己的小孙女，在他看来，没有比看到喜欢的孙辈不争气更难受的事了。 “我没有让他难堪，是他非要来摸我的头。” 男人被孙女的顶撞气得火冒三丈，怒极心头扬起拐杖就要抽人。章笠见状直接冲了上来，不知道出于哪里来的勇气，他整个身体都挡在了meimei之前。 “爷爷！” 就差那么一点，就在章笠自己也都以为自己要挨一顿打的时候，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发生，老人的拐杖在距离自己脸仅有五厘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哼，兄妹感情还挺好。” 老人把拐杖收回，略带讽刺地说。章父见状马上走过来扶住老父亲，“爸，章笠和章筝还小，不至于发这么大火，您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老人看都没看自己儿子一眼，目光扫过台阶下的兄妹俩人：“君斐，你的这双儿女需要好好管教，不要让他们整日为所欲为。” 章父听罢连忙点头：“父亲，是我这个当儿子的管教不严，让您cao心了。” 老人依旧意味深长地说：“我总有一天会走的，章家的未来根本上就在你的孩子身上。”说罢，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挡在章筝身前的章笠。 章父一听父亲这话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惊恐万分：“爸，章笠章筝还这么小。” “有些事情你应该是分得清的。护短是好，可不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气质。”老人依旧自顾自说着，周围安静极了，章母贺勤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勇气可嘉，在我的棍棒之下竟然不躲。”说完，老人用赞赏的眼神看向章笠，“是个苗子，以后也好继承章家的衣钵，不要像李德业那样，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章父战战兢兢地问：“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乜了章父一眼，他早就知道自己儿子担不起大器，很是瞧不上这派谨小慎微的作风：“章笠不错，就是现在还太稚嫩，以后就安排他为从军做准备吧。” 一锤定音，章笠的未来就被爷爷一句话定下。章笠那时年纪也没有很大，虽然努力保持镇静，可还是不由得惊讶，有些无措地看着父亲。他怀里的章筝也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哥哥，再望向父亲。 章父怎么敢反抗自己父亲，也管不了一旁哭泣的妻子和无助望着他的一对儿女，说：“都听爸的。” 他招呼着手让章笠过去，老人很是欣赏自己儿子的顺从，对着章笠嘱咐道：“男子汉还是当军人为好，这条路不好走，你却一定要走。” 在父亲的指示下，章笠默然地点了点头，章筝还在原地跪着，眼睛死死盯着那边三代人的情况，她面无表情，泪水不知什么时候被风渐渐吹干，在脸上掀起一种撕裂的干痛。 父亲牵着哥哥的手，母亲躲在父亲身后捂着嘴流泪。爷爷笔直地站在一旁，虽然脸上依旧严肃，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欣赏。 他们都没有朝自己这边看一眼，各自沉浸在或是意外或是心疼，抑或是欣慰的情绪中。那个时候她竟然生出了一种她是旁观者的感觉，或许只是错觉吧。 很快，章笠就松开父亲的手，主动走来把章筝牵了起来，“meimei，你膝盖疼吗？” 章家父母一左一右陪着爷爷回房，身影渐渐远去。章筝没有回复哥哥的问题，她有些怔愣，她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当时她还不知道叫作什么。 见meimei一直没有反应，章笠急得直接跪在meimei脚下，伸手就要掀开meimei的裙摆。 “你干嘛？”小女生害羞，章筝被吓得脸一下就红了，伸手就去挡哥哥的手。 “看你膝盖怎么样啊。”章笠一脸无所谓道，好像这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样，还要继续去看meimei的膝盖怎么样。 章筝又去拦着哥哥的手：“我没事。”随后自己轻轻将裙子移到堪堪露出膝盖的位置，“我就跪了一下，没关系的，哥哥。” 章笠见meimei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裙子继续往上移的样子，才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都结巴了：“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着急，怕你膝盖跪出伤。” 见他突然站起身来，还正不好意思地挠头，章筝也没有那么羞涩了，只是将裙子放下，重新展露出甜美的笑容：“哥哥，谢谢你刚才帮我。” “我是你哥哥，保护你是应该的。”男孩挺直了胸膛，很有充满自豪的男子气概，却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至今仍觉荒唐：“不过，我以后能陪你玩的时间肯定更少了，爷爷让我当军人，军人作息都是很严格的。” 说到这里，男孩的表情也掠过一丝阴霾，眼神里充满沮丧。 “哥哥，你为什么不反抗呢？你真的要当军人吗？” “爷爷和爸爸都想让我当军人，那我就去当，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会不会以后都见不到你了？”这是当时章筝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哥哥走了，她在家里可就没有任何朋友了。 章笠伸手轻轻拍拍meimei的头：“不会的，不管做什么我都会陪你的。” 年少的约定不知道是否还作数，章筝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中莫名涌起一种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之感。 为什么关山路的人越来越少了，章筝只记得章母贺勤隐晦说了句：“因为他们总会离去啊。” 彼时的章筝完全不理解母亲的意思，只是希望关山的人能留得多一些，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已经隐约感觉到一个家族的散落，她也看到了家族里自己和哥哥不一样的培养路线。 一个承担着继承祖业的重大责任，在学业、人际和体能上都要求顶级，一个只用当好章家的名媛，只要不做出丢了家族颜面的事就可在最大限度内享受生活与快乐。 不甘心吗？那肯定是有的，可章筝从小便和谢若嘉那群人玩到大，早就和她们是一路人了。 还回得了头吗？章筝问自己她到底能不能做到和哥哥一样的精英教育，扪心自问，答案显然是否认的。 所以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章家并不曾亏待她，她在现有生活圈又过得相当舒适，她干嘛要去打破一个微妙的平衡呢？ 思绪骤然收回，章筝她已经一个人默不作声站在大厅很久了，阿姨没敢去打扰她，只是觉得小姐今天有点反常。 她讨厌空荡荡的房子，这让她想起李爷爷，而一个人在大理石地板的走路声，莫名让她想到爷爷肃穆苍老的面容。她只想着把认识的朋友都邀请过来，在心底里描绘出一个盛大party的雏形，所有人都洋溢着笑容围在她身边，她知道，那样能让她获得快乐。 章筝还正构思着呢，就见阿姨对着门口恭敬喊道：“少爷，您回来了。” 男人一进门就见到meimei，看了看手表，也很是惊讶道：“这么早回来了啊。” “嗯。”章筝坐在沙发上乖巧点点头，刚想拉着哥哥说些什么，却见哥哥大步上楼走进了他自己的客房。 刚刚自己在大厅想了那么多，她对哥哥的怨气早就消失了，只是现在刚要讲和好，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她的心中依旧怅然若失，她不想和哥哥闹成这样的…… 可是眼下哥哥甚至不给自己机会，这就让章筝很难做了。她在大厅踟蹰不前，前去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阿姨许是注意到章筝的为难，疑惑地问了句：“小姐，你是有事吗？” 章筝笑着摇摇头，“没事的，阿姨。请问晚上会做什么菜啊？” 本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问题，阿姨却含糊地回答：“少爷已经吩咐好了菜品，到时候做就行了。” 章筝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想太多，心里仍旧想着哥哥的事情，脚却已经慢慢走到哥哥的客卧前，踯躅着不敢继续向前。 哥哥的房门紧闭着，章筝的眼前只有一扇门，里面却传来男人走路的脚步声以及翻箱倒柜的声音，听起来哥哥真的在为回家做准备了……章筝还低着头，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门却突然打开了，里面男人站在门后，一看就是突然停下的样子，他双臂在胸前交叉，目光深邃地盯着眼下娇小的女人：“你怎么站在这里？” 章筝被吓了一跳，先是无措地抬头，茫然地看着哥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章笠瞬间就被她的这幅样子逗笑了，大掌很自然就放在meimei的头上，沿着顺滑的发丝轻轻抚摸。这次章筝竟然乖顺地不动，任由哥哥掌心的温度在头顶蔓延。 章笠也很惊讶，挑眉笑道：“你这是转性了？” “才不是。”章筝撇撇嘴，目光看向墙上的油画，半天才扭捏出一句话，“我只是不想和哥哥继续这样下去了。” 章笠听后又是一阵轻笑，语气略带着些调侃：“你不会真的觉得我对你有意见吧？” 章筝这才抬头，目光重新与哥哥交汇：“难道不是吗？” 唉，先是一阵叹息声，再然后是哥哥深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章笠牵起meimei的手，将她带进了房间，门是虚掩着的，章筝没有任何防备地就坐在了柔软的床上，“哥哥，什么意思？” 章笠松开meimei的手后就跪在地面上的行李箱边，小心翼翼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这显然是一个包装简约却一看就价格不凡的礼物。章筝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哥哥手上的盒子，心中已经把礼物想了无数遍，“这是什么，哥哥？”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将盒子打开，一枚仙子形态的胸针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章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从男人的手里接过胸针，仔细地观察着，笑容带着得意：“哥哥，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这枚胸针是章筝想要很久的VCA全球限量胸针，虽然她是店内的高端会员，可在嘉奎这种地方能抢到全球发行仅三枚的胸针还是有些难度，倒不是缺乏经济支持，更多的是身份限制使然，她们这种家庭更多需要的是低调谦和，一味的宣扬经济实力不但会给自己找上麻烦，还会让自己家庭的格调降低。 就像她自己的交际圈一样，虽然章筝本人谈不上多么傲气，可那只是相对于圈子内而言的，她温暖和善的眼神只展现在关山一群人间，还有便是猎物。 章筝用手把玩着胸针，问起哥哥：“哥哥，这是你自己买的吗？你什么时候会为这种东西花钱了？” “你想要什么别人还能不知道？” 章筝才不记得自己跟谁说过这句话，但现在看来显然是被哥哥发现了，她没有多做解释，把胸针重新放回盒子里，笑容依旧志满意得：“这么贵重的礼物爸妈肯定不知道吧？” 章笠懒得看她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语气难得郑重起来：“要是被爸妈发现了，后果你自己知道的。” 章筝自然知道父母要是知道哥哥为了自己大兴奢靡之风，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谁都没好果子吃，“我知道分寸。” “想到你要离家这么久，我还不在你身边，所以偷偷找人定下了这份礼物，也算是给你的祝福，希望你在这里一切顺利。” 章筝笑着挽着章笠的手：“哥哥你不用说的这么官方，想给我买礼物就直说嘛。” 章笠任由meimei的撒娇玩闹，语气难得显示出一股宠溺：“你要是能省点心，我也用不着破财了。” 章筝还是含笑望着眼前的男人，整个人几乎要扒在他身上了，“谢谢哥哥，借你吉言，我相信我在布兰卡留学会过得一帆风顺。” 男人喉头滚动，却只是吞咽的动作，过了半晌才传出声音，“章筝，哥哥明天就走了，回国后肯定就和外界隔绝关系，相信很长一段时间都联系不了你。我对你就一个嘱咐，希望你在这里能开心、顺心，用心思考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只要你想清楚了，想做什么都可以和哥哥说。” 男人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满满是哥哥对meimei发自内心的嘱托。章筝听到这话也略微愣住：“哥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认真？这是怎么了？” 男人见章筝眼神闪躲，没有犹豫就抓住章筝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小筝，哥哥方才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章筝还是愣住，却木然地点点头：“哥哥，我知道。” 男人没有步步紧逼，放开了牵制住meimei的手，章筝回到之前躺在哥哥怀抱里的姿势，默默无言。 章笠见meimei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莫名烦躁不安。她实在太小了，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易于掌控，尤其是她躺在自己怀里时，章笠心中的不安感顿生。他一直不放心让meimei一个人在国外留学，想到她身边那群狐朋狗友，还有meimei不久前的遭遇，他忍不住叹气。 听到一阵叹气声，章筝抬起头就看到了紧皱着眉的哥哥，她不知道哥哥在烦恼什么，或者说是为谁而烦恼，只是默默抱住哥哥，在哥哥耳边声音颤抖道：“哥哥。” 许是这声哥哥过于轻柔，如一阵清风抚平心底的躁郁，几乎是瞬时间，章笠就回应了meimei的拥抱，他如同面对着一个珍宝，动作极其温柔地抱住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生怕有别的污秽会玷污到她。 章筝很久没和哥哥这样相拥过了，她的身体短暂地僵硬了几秒，神情里是不可置信，却马上恢复自然，继续和哥哥拥抱着，还安慰性地拍了拍哥哥的背。 “哥哥，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保证。”她想把头转向哥哥的身前，用真诚的眼神向哥哥证明自己的决心，可男人的力量太大了，她怎么尝试推开都无果，却还是禁锢在男人的双臂中。 “哥哥……你怎么了？” 章筝觉得今晚的哥哥实在不对劲，却说不上来他是为何如此，可能实在是舍不得自己吧，章筝心理安慰着自己，还是抱着哥哥，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